《宝与主人的日记》大醉tony

6、六

　　狗元年六月三日

　　一早，我学咪咪一样向小主人撒娇，他却哈哈大笑：「哪有狗像你这个样子的。」我心想：「为何猫可以我就不行？」我才信邪，拼命重复咪咪的动作，他却一直笑，最后还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大笑。对于小主人如此幼稚的行为，我忍不住露出本性，对他龇牙裂嘴抗议，还偷咬他屁股。小主人轻轻的拍了我头一下：「别咬我屁股！」
　　对于我来说，每天出去散步与ㄛ尿拉屎是狗生一大乐事。小主人有时却心不甘，情不愿的，又不愿放我自己一只狗去外面逍遥自在，自从他被邻居骂了几次以后——我不觉得那是我的错。
　　有一次我故意大便在一户人家的门口，还尿尿作记号。谁叫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不友善，还拿石头丢我，我小主人根本不知道，还一直向对方道歉，真想咬他们。
　　还有一次我跟一位小朋友玩，他自己跟不上我的速度，摔倒了，这也怪到我头上。人类小时候真爱哭。有些人类自己胆小，我都不想理他们，他们却自己吓自己，这也是我的错吗？我不知道人类社会的是非对错的标准在哪，只是心疼小主人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被人骂。
　　他们都忘记了我只是一只狗，却跟我斤斤计较，真是比我还不如。为何有像人类一样聪明的狗，也有像狗一样笨的人类？别问我，我只是一只调皮的狗。
　　所谓不苟言笑就是不要跟狗开玩笑。不是每一只狗都很和善，可以跟你玩一玩，有的狗是很正经的，有些自卫警觉强，或许会咬你。不管大狗小狗，都是一样。也要小心疯狗喔！人类很多也是如此，有过之无不及。

　　我一看到小胖、小珍，飞也似的扑向小胖，小胖开心的将我抱起：「长大了不少喔！」我拼命用舌头舔他，满脸是我口水的他，呵呵大笑。小珍也在一旁摸着我：「越来越可爱了！」我也一直舔她。她抱着我脖子，将脸贴在我头上。
　　最近我学会了接飞盘。
　　一开始我觉得小主人好白痴，边射他不是很会玩的飞盘，边对我唠叨，也不知他想干啥。我虽然有时也会追着那圆圆在天上飞的歪歪斜斜的东西跑，等它落地时，才咬回去给小主人。我觉得这游戏相当无聊，而飞盘扁扁的又难咬。玩几次我就不想玩了，趴在他身旁。小主人却不满意的叫着，自己乱丢飞盘，又捡回来继续丢。我那时一直猜想：小主人的脑袋是不是丢飞盘丢坏了？我又不是酷斯拉。
　　后来小主人一直拿我最喜欢吃的牛肉罐头来诱惑我，一直耍白痴，让我不知不觉中上了他的当，喜欢玩起了飞盘，也慢慢听懂他在乱吠些什么。也感谢小主人，让我知道有那么好玩的东西。在空中跃起咬住飞盘比在地上咬空罐好玩多了。有时我奋力跃起时，还会放个屁，让肠胃舒服……人吃五谷杂粮，我也是，所以屁乃腹中之气，闻者莫惊慌，未闻者莫失意……
　　小胖、小珍见到我在公园接飞盘的潇洒动作，都张大了嘴，一直夸奖我好利害。
　　小心，酷斯拉！你不见得是我的对手！
　　小主人还洋洋得意，以为是他的功劳，其实是我聪明……

　　二零零零年六月四日星期日天气晴

　　今天一大早被妈咪叫醒，妈咪要我陪她去市场买菜。
　　「爸B呢？」
　　「他另外有事忙。」
　　我只好不情愿的随她出门。
　　「别带金宝！」

　　买菜时，妈咪一定斤斤计较。其实她很少出来买菜，店里用的很多都是人家送来的，其他都是爸B去进的货，妈咪负责料理。牛肉汤头和卤味爸B会亲自动手，其他的就让妈咪一手处理。
　　「前面那摊一斤才二十，你卖四十？」
　　「呒共款啦！我的……卡好……」
　　「三十啦！」
　　「是你，我卡卖你啦……」
　　「多谢啦，葱仔撒两枝来送啦！」
　　「夭寿喔，也呒赚你钱。」
　　「好啦，以后每天都来妳摊买……」
　　妈妈边走边埋怨：「粽叶原本一斤九十元变成一百二十元，开洋、香菇也涨好多！」
　　「买五斤糯米！」反正负责推菜篮车的人是我。
　　「都要上国中了，不让你来帮下忙，你不知我的辛苦！」妈妈笑得好开心，我却只能苦笑。
　　妈咪又买了好多东西，还一直与人闲话家常。
　　当我觉得烦时，却看到母亲越走越慢的身躯，突然觉得她为这个家，为我们付出很多。她总是默默无悔的做，也没抱怨过什么。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已经不再牵妈咪的手了。觉得自己长大了，再牵着妈咪的手会不好意思，也怕被人见到会很丢脸。
　　「妈咪，我好爱妳！」我望着妈咪笑着，牵着她的手。妈咪的手也变得有点粗糙了，我很舍不得。
　　妈咪却用疑惑的眼神瞧着我，用手摸我额头：「怎么了？发烧了啊？」
　　「讨厌妈咪啦！」
　　妈咪却笑得好开心，我凝目而望，感觉她好像忽然间变年轻了。

　　回家路上，不知哪来的球，不偏不倚的打中我屁股。我回头望去，一人一狗跑来捡球，原来是上次在公园认识的阿姚。
　　「你养的狗？」我看着他身旁的一只黄色小狗。
　　「对啊！」他笑着说，「自从上次与你分手后，我回家就一直要求我爸，也让我养一只狗……「卢」了好久，最近他才答应。金宝呢？」
　　「没带牠出来。」我蹲下摸摸小黄狗，「跟金宝小时好像。」
　　「牠跟金宝一样，也是只黄金猎犬喔！」
　　我将牠抱了起来，用额头磨蹭牠湿湿的鼻子：「牠叫什么？」
　　「金蛋！」
　　「什么！」我差一点跌倒。

　　妈咪包的粽子是出名的。里面除了有腌渍过的排骨，还有香菇、开洋、干贝……蛋黄有的有包，有的没。只见她包粽子的速度好快，一下就一个，我学了老半天也学不会。
　　「慢慢来，罗马不是一天造成的。」
　　「我管他是什么马，总有一天我会包的比妈咪快！」我心想。

　　狗元年六月六日

　　今天我一早就觉得不舒服，肚子怪怪的，可能是昨天三角形又黏黏的东西吃太多。小主人睡醒时还摸我吃得圆滚滚的肚子：「金宝，你粽子吃太多了啦！」
　　「妈咪，金宝好像怪怪的！」
　　「谁叫你昨晚一直喂牠吃粽子！」
　　「牠很喜欢吃嘛！」
　　「先带牠出去散散步，下午如还没好，就带牠去看兽医。」
　　老黑却在一旁偷笑，对着我说：「等等出去时去吃些草，吐一吐就好了。」
　　我听老黑的话，在路旁胡乱吃了一些草。果然没多久就觉得想吐。我吐了以后，小主人非常着急，带我去医院打了一针。

　　小主人躺在客厅地毯上，我躺在他身边一起看着电视，肚子也舒服了一点。
　　「怎都在划龙舟。」小主人边转台边说。
　　我看到屏幕中许多人齐声吶喊，拼命划着一条长长的船。心想：「不知人类都在想些什么？这有啥好玩的。」
　　「爱国诗人屈原在这天投江自尽，人民都纷纷划船去拯救他，这就是端午划龙舟的起源。人们又有感于他的忠诚爱国，恐怕他被大鱼吃了，就用竹筒装了糯米，做成粽子，抛入江里，希望鱼儿只吃粽子，不吃屈原；后来改用竹叶包粽子。就是让你肚子疼的粽子喔！」小主人边看电视边对我说。
　　我只觉得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看《白蛇传》好了。」
　　我舔舔小主人，趴在他肚子上……朦胧间还听到小主人大叫：「金宝，水淹金山寺了……」
　　「等淹到我们家再说，先睡了……」

　　二零零零年六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天气晴

　　今年的夏日一样的炎热，但炎热中却带点愁绪；蝉一样的鸣叫宏亮，声音里却有些悲哀。我看着校园里火红的凤凰花，轻轻的对自己说：「我毕业了！」
　　骊歌在礼堂响起，许多女生因感伤而哭泣，我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地红了。我看着毕业纪念册，班导留的话：

　　给各位亲爱的602同学们：

　　毕业，
　　是个结束，
　　也是个开始。
　　在各位即将迈向下一个旅程前，
　　毓华老师想送给大家四把无形的钥匙，
　　一把是管理心门的钥匙，
　　它可以让你视野更开阔 。
　　一把是管理生活的钥匙，
　　它可以让你做事更迅速。
　　一把是管理情绪的钥匙，
　　它可以让你人际更圆滑。
　　一把是管理健康的钥匙，
　　它可以让你人生更积极。
　　希望大家拥有这四把钥匙，
　　可以如虎添翼，
　　击出你生命中漂亮的全垒打，
　　祝福大家。（注）

　　晚餐时，爸B说：「以前我们毕业时，都要拿着纪念册要人留言；什么『鹏程万里』、『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勿忘我』、『勿忘笔中人』……都留入纪念册里。还要唱什么『青青校树，萋萋庭草……』哪像你们……还很多都数字化了！」
　　我心情很不好，抱着金宝：「别离开我。」
　　「别感伤了，你还要毕业好多次呢！吃饭。」妈咪笑着。
　　我把金宝抓起来摇了摇：「金宝爱不爱我？」
　　牠傻傻呆呆的望着我，却重了许多：「以后抱不动你了。」
　　「有一次黑宝不知跑到哪里去，我们找了老半天。」爸B喝了口汤，「今天的汤不错喔。」
　　我对爸B的话很感兴趣：「后来呢？」
　　「牠哪也没去，只是懒懒的躺在我们家以前的黑色沙发上，黑狗加黑沙发，谁看得清楚……」
　　「爸B骗人！」我笑了出来，用脚摸了摸躺在地上的黑宝，黑宝却动也不动。注：陈毓华老师给萤桥国小六年二班毕业时留的话。
　　之七
　　狗元年七月五日

　　「金宝！」小主人与女主人、男主人一直叫着。
　　我躲在角落里。
　　我不想回去了，想当只流浪狗。
　　「金宝！」又听到他们的叫声，我内心的气还是没消，不想看到他们。我离开了角落，来到大路上。我心情很坏，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了。我以前咬坏了沙发，把报纸和垃圾桶里的东西弄得到处乱飞，他们也没怎样；顶多骂我几句。
　　半夜，我口渴，跑到浴室开了水龙头喝水，不是我不关，只是不知道怎么关。谁知道水就这样一直流，流过了浴室，流过客厅，水却不听我的叫唤，流到了楼下……
　　这次小主人还用力打我。他从来舍不得如此用力打我。

　　一只全身毛打结与污泥的瘦巴巴白色的狗走了过来，闻了闻我。
　　「你怎会在街上？你主人呢？」他忽然开口问我。
　　他的双眼深处，彷佛有坎坷的过去，却又透露出几许的坚毅与包容。他望向远处，似乎这并不慈悲的花花世界，再无法加诸给他什么痛苦了。
　　「你主人呢？」我傻傻的看着他。
　　「我不需要人类，也讨厌人类。」
　　「我也不需要人类了！」
　　他用轻蔑的眼神睇着我：「你有什么本事？」
　　「我会撒娇、撕报纸、咬沙发、接飞盘……」
　　他咧嘴大笑：「好本事！」
　　吹来一阵风，白云慢慢变成了乌云，占据了大半边的天空。
　　「你快回去吧，要下雨了。」他抬头望着天。
　　「你呢？」
　　「我没有过去，一出生便是只人人嫌烦的流浪狗。我没有像你一样有温暖的家，我四海为家。我不会羡慕你们『家狗』，你们只是像笨蛋一样地任人类玩耍。我有我的自由天地，也会坚强的活下去。」
　　「人类没那么坏吧？我小主人很疼我的！」
　　「那是你所认识的人类，不是我所认识的。我认识的人类只会想尽办法欺负我，想要捕捉我、消灭我，不但嫌弃我还想将我们流浪狗赶尽杀绝！人类没有权力决定我的生死！」
　　大雨骤然暴发，豪雨从天倾泻而下，天地变成一个水气迷茫的混沌，只见大家急忙的奔回家，好像那才是这混乱世界中的唯一安全的避难处。
　　「是谁让我流落街头？让我有家归不得？有谁来关心我？有谁来听我哭诉？有谁来帮助我？」风雨中还传来他离去时的声音，久久徘徊不已。
　　「金宝！」我又听到小主人的声音，朝他叫的方向狂奔而去。
　　小主人放下雨伞，一把抱起我，爱怜的摸摸我、亲亲全身湿透的我：「小乖乖，我们回家！」
　　我在他的怀里，好温暖喔！小主人是爱我的，我也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