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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姐妹情深的悲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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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残落,沙尘与非典狼狈为奸,折磨着大众的意志。
青芜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正在给柳青开门,她用眼神示意柳青自己找地方坐下,嘴里说着:“妈,没事的,都挺好,不用担心。----没您电视上看到的那么严重,我们公司也放假了,我在家呆着不常出门,不会被传染的,您就放心吧。----我们不回去了,现在回去还要隔离,麻烦,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联系您,您就别多想了,我们会照顾自己的,不会有事的。----好,知道了,挂了吧。”
柳青说:“你说这场病闹得,多少人操心啊。对了,今儿我来找你,一是公司给每个员工买了消毒产品,我问吴总算不算你的,她说算吧,我就给你送来了;第二个呢,就着今天发福利的机会,我问了吴总你上班的事,她的意思是反正公司下周一开始放假,你也就跟着放,等过了五一长假再上班。”
青芜拿了饮料倒进杯里,端给柳青,低声说:“吴总还好吧?”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这段时间都顾着非典了,工作多少也有点耽误。现在是行政部的钱欣在做她的助理,我看多半是不如你称心,老皱着眉头,小钱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这会儿都想起你的好来了,原先不知道吴总脾气不好,现在可都知道了,是你一个人扛着,才没殃及了大家。都问你好呢。”
“其实也没什么,吴总不是个急躁的人,她也不常发脾气。”
“呵呵,你们啊,火气消了又都记起对方的好来了。行了,这些消毒液还有纱布你收好,每天擦擦家里的家具,拖地也记得用消毒水泡泡墩布。唉,这病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熬着吧。我走了,你自个儿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青芜送了柳青,回屋看着茶几上两瓶84消毒液,呆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拨号,说:“姐,是我。-----好,晚上见。”
汉拿山烧烤店原本晚上不预定或不早到,是一定没有座位的。而青芜七点进店时,店里却空空荡荡,三四桌客人亦轻声细语,一时有些不安。
服务员含笑过来问:“请问几位?”
“两位。”
领到隔窗的位置坐下,可以看到不远处大街上车辆的流动,依稀也少了许多。
喝第三杯大麦茶时,青芜看到吴敏静走进店里,停在门口询问服务生。不过半个月没见,她望着那个渐近的身影,那个四年前一见面就刻进心底的瘦纤身影,竟感觉有些记不清的生疏了。
吴敏静坐下,对青芜的茫然,不解:“干吗看着我?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青芜尴尬的笑了:“不是,想了点事儿。”。
用餐中,青芜安静地翻烤着菜品,对面的吴敏静理所当然的食用,就好像她的付出是应该承担的惩罚。
青芜说:“妈来电话问起你,想让咱们回去避避。”
“哼,现在想起关心我了,早干嘛去了,把我卖给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好心呢。”
“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妈心里也很内疚,你不肯见她,不肯原谅她,她也都忍了。”
“那是她该受的,她就得受着,后半辈子都得受着!”
“好了,不说这个了。关于咱俩争吵的那件事,我还是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如果你真得是因为爱,那我无话可说,你们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要承受怎样的社会压力你也自己估算着,我会在你身边支持你。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让妈妈难堪,我觉得你的做法不但荒唐,而且幼稚。妈妈不会因为你做的任何事情而感觉丢脸、抬不起头来,她只会不停地内疚、痛苦,如果这才是你的目的,那么我不会原谅你,我会离开你。”
烧烤的烟雾细密浑浊,扬扬长长,被头顶的大烟罩吸走。敏静的眼睛进了烟气,刺痛的湿润了。她的声音藏匿一丝无助:“小青,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可能不记得了,那时你才两岁多。我走得那天,你抓着我的手哭喊地说‘姐,等我去找你’,就为了你这句话,我整整等了二十年!无论受多大委屈、多少侮辱,我都忍着不离开那个家,怕你找不到我!你知道吗?四年前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要停了,你说‘姐,我毕业了,可以来找你了’,那一刻我觉得老天爷终于开始同情我,终于开始给我一点幸福,因为我亲生的妹妹就要回到我身边,我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我也有亲人!可是,你多残忍啊,你带着我不可能做到的条件,来跟我交换你的陪伴!你和那个女人一样残忍,一样看着我受苦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姐,我们没有人想看到你受苦,这么多年你究竟受了多少苦我不知道,我也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姐姐,我和妈妈从来没有忘记过你,我们时时刻刻记挂着你,现在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你却一定要用仇恨的方式面对吗?你真得愿意这辈子都没有妈妈吗?”
敏静仰起头,深舒一口气,转身高喊服务员:“拿一个小二。”
“干吗喝白酒?你又不怎么会喝。”
“我心里空,总觉得填不满,喝点白酒烫一下就不慌了。小青,你不会想知道我受过什么苦,你说的那个女人也不会想知道我受过什么苦。我只能说我必须要有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否则我坚持不到你来找我!我曾经有一个妈妈,她保护我、爱护我、心疼我,可惜啊,我12岁的时候她死了,她扔下我受苦,我也试着想怨恨她,为什么那么快就不要我了,可是我做不到,我每次都只能回忆起她把我搂在怀里,唱歌给我听,跟我说话,她笑得真好看。可你嘴里的那个女人,在我的记忆里只是狠心的把我推给别人,转身就走的一个影子。所以当我受苦的时候我就一点一点磨碎那个影子,磨到最后连影子都没有了,只剩下怨恨。”
敏静猛然举杯喝尽了酒,一滴泪化在酒里,苦了味蕾。
她说:“小青,我和申旋的关系不是你看到的那么复杂,并没有到同性恋的地步。我说不清自己是喜欢她还是什么,她的拥抱像是我死去的妈妈。她也命苦,老公找了别的女人,自己带着孩子,快四十了身边也没有个可以依傍的人,跟她在一起我心里很安慰却又总是忐忑,我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总之是没有在别人身上体会过的纠结情绪。我并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幸福来报复什么,我不会那样对自己,太笨了。”
“姐,对不起,伤了你的心。我很怕你做一些傻事,你能看重自己的幸福我就放心了。”
青芜看着姐姐的奥迪车驶走,渐散渐远的车尾烟,像不知何地忽然起消的迷雾,不安刚至、伤害已隐,却在不见光的深处留了痕迹。
十点不到,街上已经人影罕见,灯光暗照的树影,风一吹枝叶扭动,放肆的轻浮。青芜快步走着,突然回身,身后一条长街,月光、灯光纠缠的铺开,什么也没有,更没有心里假象的那个男人,他说过再不会见面,原来就真得再也见不到了。
风急,青芜好像听到细密的撕裂声,心一慌,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