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期期燕双归》垂舟先生

15、第十五章 进宫

　　五月初五，端阳，亦是大梁王皇后生辰。是日，凡三品以上文武官，亲王、嗣王、郡王及五品以上命妇均可参加皇后寿宴。期期为亲王之五品孺人，自然也得进宫贺寿。

　　王皇后一生无所出，然贤良淑德，广纳美人，乃后宫垂范，故陛下敬重有加。

　　顺德王陆翕生母乃王皇后之庶妹，据闻，当年陆守镜还是前朝河东节度使，王皇后被诊断出不孕之症，陆欲休妻，王皇后想到了美艳动人的庶妹，王皇后使计将她骗入节度使府，陆守镜一见色心顿起，强行要了她。王皇后将她囚禁，以供陆守镜夜夜寻欢。陆翕之母深感其辱欲自行了断，可谁知发现已经有孕，陆守镜喜不自胜，当即许下誓言，要与陆翕之母白首偕□□度余生。可惜，陆守镜这般色欲冲心之人怎会信守诺言，还未出三个月，便又纳了侍妾养了家伎，陆翕母亲心如死灰，生下陆翕之后就投湖自尽。陆守镜愤怒至极，王皇后接连为他寻来了绝色佳人，方才平息怒意。陆守镜长得极像其母，每每陆守镜见着他都会想起其母溺毙惨状，心里一阵反胃，故也不喜陆翕。

　　日入，陆翕并王妃、米氏、期期乘车进宫。因着宫宴，命妇皆身着华服，金钗玉环，华贵非常。陆翕目光落在期期身上，无限柔情。王妃尽收眼底，神色黯然。

　　行至宫门，下车步行，此时已有众多文武官与命妇携往。看到陆翕，众人行礼，见其身边站着一个貌美绝伦的娘子，估摸着就是荆南赵氏了。传言荆南赵氏美艳不可方物，果然传言不假，便是在场的妇人也感慨其容貌万里挑一。

　　夜宴于长明殿举行，丝竹歌舞一应俱全，待宾客皆至，御前太监传报：“圣人至—”席中众人起身整衣，叩首以待。等到陛下与皇后坐定，众人方才回席落座。

　　陆守镜举杯道：“皇后贤德，天下昭彰，今邀众卿前来恭贺皇后生辰。”众人同贺，仰头饮尽杯中酒。宴席所备之酒乃葡萄佳酿，入口浓烈，唇齿留香，期期十分喜欢，故多饮了几杯，全然没有注意到四周窃窃私语。此次宴会期期似乎已经成为焦点，毕竟荆南赵女原是要进献给陛下的，而后途中被劫，好不容易到东都竟被赐给不受宠的六皇子，如此传奇的经历再加上其美貌无双，实在教人好奇地挪不开眼。

　　此刻心中最为震动的莫过于陆守镜，方才一坐定，一眼就瞧见下首的赵期期，芳容丽质，俏如春桃，陆守镜一猜便知此乃荆南赵女，他自诩阅女无数，当初听闻赵女貌美，也未放在心上，今日一见，不由得懊悔万分，如此佳人，自己还未享用过，竟赐给了老六，实在是便宜了他。一时郁结于内，再也无心歌舞美酒。王皇后跟随陆守镜多年，见其神色黯黯，似有不悦，再看那荆南赵女容貌绝尘，心下了然，遂低头饮酒，暗自盘算。

　　宴席歌舞不绝，四皇子陆翃之妻洪韫以一曲绿腰舞艳冠天下，其父为一品司空，地位尊崇，作为洪司空嫡女，洪韫自小万千宠爱，使得性子娇蛮跋扈。洪韫自诩美貌，位列东都贵女之首，然今日见到赵期期之美，惊讶之余也隐隐生怒，恐怕东都第一美人就是赵期期了。洪韫越想越气，遂自荐舞蹈一曲以贺皇后千秋。

　　洪韫姿态婀娜，正所谓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衣袂连连，素腰轻轻，教人心神俱荡。舞毕众人皆交口称赞，王皇后亦心悦夸赞：“舞姿甚美，四郎有娇妻如此，实乃令人羡慕。绿腰曲练成非一日之功，四王妃一舞惊人，曼妙不已，赏金缕衣。”

　　洪韫叩头谢恩，道：“谢皇后殿下恩赏，皇后殿下千秋万福。”起身后，洪韫再道：“妾尝闻荆南赵女名动天下，今日所见果然非我等凡俗可比。不如请昭惠夫人舞一曲为皇后殿下庆贺，我等也可沾沾皇后殿下的光一窥夫人绝艳舞姿。”

　　期期纳罕，与这位四王妃从未见过面，自从进了顺德王府也一步未出，按理不该得罪过她，这是何情况。
　　陆翕也困惑不已，四王妃何以针对期期？难道是陆翃授意？现在更让他担心的是，不知期期对歌舞是否擅长，若像上回弹琵琶那样，恐怕明日期期就会成为全东都的笑料。
　　而那边陆翃亦十分头疼，这个王妃娇惯蛮横，空有一副皮囊，若是安安静静当个花瓶那也就罢了，偏偏时常给他闯祸，要不是看在洪司空的面上，当初早就休了她。

　　各人心思百转千回，陆守镜的胃口却被吊了起来，有此佳人一舞也是心情舒畅的。皇后如何不知他的思想？便颔首同意：“昭惠夫人便一舞助兴罢。”
　　赵期期泰然应下，上前行礼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妾愿以一曲剑器舞庆贺皇后殿下千秋。”

　　众人微讶，剑器舞讲究气势雄壮，豪情万丈，在大梁多为群舞，独舞使用剑器实在少见，且期期柔美如水，身姿似柳，恐怕舞不出剑器舞的精髓。陆翕更是心惊，果然这个妇人在胡闹，连向皇后殿下拱手道：“赵氏愚笨，恐怕舞不好剑器，扫了陛下和皇后殿下的兴就实在罪过了。”
　　“六郎休要多言。”陆翕还未说完，就被皇帝陛下打断，“尔等速去取双剑！”
　　“还请陛下与皇后殿下稍等片刻，妾去换装。”期期轻柔话语挠得陆守镜心痒痒，自然是立刻应允。

　　期期一去已久，陆翕担忧不已，不由猜测，这妇人莫非借口换衣私自潜逃？

　　待众人都有些不耐烦之际，期期大步入殿，只见她身着男子黛青长袍，飘逸灵动，一头黑发束于头顶，汉青白玉发冠颇有雅士风味。剑器舞一般需得换上特制轻甲，期期却换了男装，十分新奇。陆翕呼吸一窒，只听得到心跳的声音。陆守镜俨然已经看了入迷，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想要看清期期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处肌肤。众人都被期期吸引了目光，丝毫没有注意到陆守镜的失态，唯有皇后殿下看在眼里，莞尔一笑，命乐师奏乐，一时间芦笙婉转箜篌悠扬。

　　期期手握双剑，踏着第一响鼓声起势，未及，众人皆听出是公孙大娘的《剑器浑脱舞》，然而，期期舞姿并非完全雄武威严，大概是因为温婉的面容，给舞蹈平添了一丝柔情。鼓点骤密，双剑交触玎珰，舞势大有雷霆之威，而后鼓声暂歇，芦笙清婉，期期衣袂蹁跹，宽袍隽逸，大有文人之洒脱雅士之旷达，全曲行剑行云流水，淋漓顿挫，令人叹为观止。

　　最后一响鼓声落下，期期收势双剑交握背后，在场宾客无不抚掌赞叹，此舞比之公孙大娘，有过之而无不及。期期回眸，对陆翕一笑，有些少女的俏皮和骄傲。王妃陈氏见此景，似已心死，毫无反应。而洪氏怒极，双拳紧握，指节发白，原想让这妖女当众颜面扫地，未曾想此女竟如此擅剑器舞，如何能忍？

　　陆翕此刻已然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有如此娇娘子在怀，夫复何求？陆守镜心痒难耐，甚至只求能得此女一夜之欢。

　　长明殿一时私欲窃窃，皇后开口：“昭惠夫人这一舞，精彩绝伦，吾甚欢喜。宫中教坊舞者众多，然无一能及。剑器舞恰可彰显我大梁昌盛子民英豪，当人人习之以昭国威。”
　　众人伏身口呼“大梁国昌”。
　　“既如此，昭惠夫人便留在宫中，教习妃嫔舞姬。”王皇后此话一出，在场无不心惊，再看陛下满意的笑容，哪有不明白的，陛下这是看上这位昭惠夫人了，倒是委屈了六皇子了。但这也不失为幸事一桩，无论皇子还是朝中权贵，哪个不是卯足了劲儿往陛下床上塞人的？不过是个孺人，若得皇帝垂青，还怕今后没有美人在怀？

　　陆翕只感到背后发冷，陛下对期期是势在必得，他一个不得势的皇子又如何能阻拦？况且得了皇帝欢心，对于他的谋划如虎添翼。可李伯庸那又该如何交代，恐怕那粗人会杀进皇宫直接带人走，陆翕纠结不已。

　　“妾谨遵皇后陛下之命。”还未等陆翕开口，期期已经叩头谢恩。
　　陆翕惊讶地望着期期，见她毫无惊慌神色不由得暗自感叹，毕竟李伯庸看上的女子，肯定与寻常人家小娘子有所不同罢。他也想看看，赵期期到底有几分本事，能教李伯庸这般人物神魂颠倒。皇后亦是心中微讶，此女宠辱不惊，绝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