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意》今夜栀子花香

3、第三章

　　阴沉的天空划过一道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地刺激着顾意耳膜。雨点敲打在玻璃窗的声音渐渐扩大，床头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顾意掀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刚按下接听，就听到对方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在你家门口。”她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眼手机心想是不是听错了。
　　“顾末？”她试探性地问道。手机那头一阵沉默后，才回应了一声。
　　顾意麻利地起床，打开门就看见顾末蹲在楼梯口。她有一刻的愣神，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年没见过面了吧。如今他长高了，以前那张肉嘟嘟的包子脸也变得棱角分明了。
　　顾末发觉她打量的目光，没作回应，侧身进了屋里。
　　房子布局简单，除了几件标志性的家具，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你换了号码，出来也不跟家里人打个招呼，他们会担心的。”顾意递过去一杯水，看他一口气喝完，没有想回答的意思，她也就没再过问。
　　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厨房里应该还有泡面，她只好将就着给他填填肚子。
　　“姐。”顾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收住刚要迈出的脚，整个人怔在原地。
　　“你跟我回去一趟好吗？求你了。”
　　最后三个字深深刺入顾意的心里，她的眼眶逐渐发热，堵塞的情绪像是随时随地都要从那胸腔里涌上来。
　　“顾末，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有的时候，你越是想逃避什么，就越要被迫承受什么。
　　顾意从记事起，偶尔就会看到有夫妇来领养孤儿。院长奶奶告诉她，去了好人家做小孩，就不会这么苦了。
　　当听说有人要来领养她的时候，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一夜都没睡着。
　　那个男人的身影很高大，虽然不苟言笑，但是朝她伸来的手掌是温暖的。
　　他说：“以后你就叫顾意，是我的女儿了。”她以为自己也有了家。
　　听说抚养孩子是顾父自己一个人的决定，所以顾家除了这个男人，那些长辈们也不是很待见她，尤其是猜忌心最多的顾母，更是不能接受她的到来。
　　后来，顾母突然有了身孕，全家喜极而泣。顾末的到来让她在顾家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就连家里的保姆也渐渐不再把她当回事。
　　顾父只好把她送到C市读书，从此她与顾家也少了交集。
　　热水壶的红灯跳到绿灯，她回过神，端着面走出厨房。
　　顾意穿好鞋子，手指灵活的打了个结，转身对顾末叮嘱道：“我去上班，晚些回来做饭，你不要乱跑，待在家里。”
　　顾末埋头吃面，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她缓慢地关上门，深呼吸一口气，下过雨的空气里还夹着一股潮湿，微凉的感觉渗透全身。
　　“你怎么了，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看她足足一天都在发呆。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顾意叹了口气。
　　顾末没有等顾意回来，他在火车站停留了很久，临走之际还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不会讨厌她，他希望她能回家。
　　消息发送过去很久也没有回复，顾末坐上火车，耳边是一阵长长的汽笛声。他想起那个安静惬意的午后，一个女孩笑靥如花。
　　顾末刚上初中那会，想和朋友出去玩，奈何家里人管的太严厉，屡次说求没有结果，他打算偷溜出去。
　　花房后面的那条小道是他逃跑的最佳地，平常花农会沿着那条小道到附近的沟渠抽水用来浇花，今天是周末，花农这个时间点应该在午睡。
　　顾末一路小跑到花房，果然没有什么人，他轻手轻脚地将最后一道阻碍除去——一块年久失修的木门。
　　刚推开一点缝隙，木门就发出“呲——”一声，在这片静谧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回头四处张望，紧张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谁？”有人听到他发出的响动过来了，但这声音好像是个女生的。
　　“谁在哪儿？”
　　顾末不作回应，眼巴巴的等着这个人出现，花房的转角处露出一只纤细的胳膊，紧接着，顾意就这样出现在顾末的视野里。
　　她梳着马尾，皮肤很白，笑起来很好看，因为脸上有两个小梨涡。
　　身穿蓝白格子衬衫，袖子挽到胳膊肘，牛仔裤的裤脚也卷起不少，白色的球鞋上沾上了泥巴，应该是刚从花圃过来的。
　　顾末以为她是花农的女儿，所以丝毫不畏惧：“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许说。”
　　“你等一下！”他前脚已经踏出门外了，顾意一声大喊让他很没形象的踉跄了一下。
　　“你又要干什么！”顾末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顾意显然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她有些无奈地说：“你这个孩子，脾气还挺大。”
　　顾末不喜欢她用这种类似长辈的语气说话，看她的年龄也就不过十六七岁，自己不也是个孩子，还好意思说教自己。
　　顾末不想在这跟她白白浪费时间，要是被他妈发现，就得不偿失了。
　　顾意望着顾末的背影，最后给了他一句嘱咐：“你下午三点一定要回来，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顾意不知道他是谁，毕竟顾家很大，每天进出顾家的人也不少。
　　自从顾家小少爷出生以来，她就一直待在花房这边的空房子居住，除了有时候替花农照顾花圃，一般她都是不会出来的。
　　顾末不会知道，他这一次的任性，直接将顾意带离了顾家，这也就是为什么顾意不愿回到顾家的原因。
　　顾末没能在下午三点赶回来，家里的佣人在晚餐时间去找他发现房里没人。
　　顾家乱做一团，大伙开始焦急地找人，有人说看见小少爷往花房的方向去了。他们找到花农，花农说他一直在午睡，是顾意帮他照看花圃的。
　　顾意上一次踏入这个正厅还是她第一次来到顾家的时候。那时候的这位妈妈对她很平淡，没有亲密的拥抱，也没有温柔的话语。
　　而这次，这个高贵的女人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害怕，她把审判的目光放到顾意身上，不由分说的就给了她一巴掌。
　　顾意一个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她捂住右脸，也止不住火辣辣的疼。
　　一旁的顾父默默地抽着烟，五指慢慢紧握成拳。
　　顾意知道顾父也无能为力，毕竟顾末的确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没回家的。但其实她也有一点委屈，她事先并不知道他是顾末啊。
　　这种感觉不是家，这里的所有人，都帮不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把她当做一个笑话。
　　顾末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场面就是，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一言不发，而他那个时候见到的女孩坐在地上，狼狈不堪。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全家人的眼神汇聚到他的身上，没有厉声责怪，他们的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是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只有顾父冷哼了一声，捻灭了手上的烟头，转身回了房间。
　　顾末不明白老爸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接着问其他人：“她是谁？为什么在这？”
　　“是你爸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你饿不饿？妈妈叫人给你做点吃的。”
　　顾末还想说点什么，却被他妈妈给拉走了。
　　晚上顾末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以前听家里的保姆议论过顾意，说是以顾家的名义领养的孩子，但是他却从来没见过。
　　今天是自己有错在先，不应该这么胡闹，明天得跟顾意道个歉。
　　但这声道歉，顾意却听不见了。
　　顾父觉得那件事很对不起顾意，已经为她办理了转学手续，让她到C市念完高中。
　　第二天顾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意已经快要上车走了，他飞快的跑到家门口，在汽车发动的那一秒拦下。
　　顾末气喘吁吁的问她：“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她淡淡的微笑，对于这个问题真是不好回答。“顾末，再见。”
　　顾末就这样看着汽车驶离了自己的视线，他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时间一晃三年就过去了，顾末暗自下定决心，他一定会让她重新回到顾家。
　　回到家里的顾意发现屋里空无一人，只能无奈地摇头。
　　谁能知道顾末竟然大老远跑来找她，她不能再给顾家添麻烦了，也不想让养育她长大的顾父为难。
　　她的手机上是顾末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再见。
　　人这一生总要说很多慌，比如再见，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