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满堂》炽凤

4、嫁否

　　沈绣珠并不愿意这时候到厅子去，只是方姨已到跟前来请她，她无法拒绝，而就算她想要拒绝，也无从拒绝。

　　只见她抿了抿唇，随方姨走了。

　　她心里的疑问，如同众人一样，同时又多了一份不安。

　　一个王树明她已难以应对，千万不要再有什么事才是好。

　　沈绣珠微低着头跨进了前厅门槛，她尽可能垂着眼睑，明知如此无甚作用，却还是想要以此来让自己变得好似不存在似的。

　　而从她跨进前厅的那一瞬间开始，厅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来，不过各人目光里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冯氏的目光不冷不热，沈驰眸中有不解，福相媒婆眼里尽是打量的味道，那严嬷嬷眼中则是清冷与轻蔑，显然极为看不起沈绣珠这个小小庶女，觉着她能给他们御史府嫡长公子做妾那就是高攀。

　　倒是夏侯青君的神色及目光未变，他面上依旧挂着温温和和的神情，好像这想要见一见沈绣珠的人不是他似的。

　　“八女见过爹娘。”沈绣珠行至厅子中央，朝沈驰夫妇福了福身，沈驰忙笑着道，“绣珠来啦？快见过西韫侯。”

　　外人面前，沈驰将平日里疏离的“八女”改口成了亲切的“绣珠”。

　　该装的，总要装到位才是。

　　沈绣珠并未抬头，只是听话地朝夏侯青君转过来身，亦福身道：“见过西韫侯。”

　　“八姑娘多礼了。”夏侯青君微微一笑。

　　“西韫侯，这小女已经请了来，不知……”沈驰顿了顿，才问道，“不知小女可与西韫侯要做的媒有关系？”

　　“自是有关。”夏侯青君又是微微一笑。

　　沈驰愣住，这……他不过是问一问而已，还当真有关系？这西韫侯前边不是说没关系的吗？

　　严嬷嬷坐不住了，只见她忽地站起了身，紧蹙着眉，心中有火气却又只能是客气地问夏侯青君道：“西韫侯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在下的确是说了在下对八姑娘无意，也并非要夺王大公子所好。”夏侯青君语气温和，嘴角浅浅的笑容就好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似的，“可在下并未说镇西王也对八姑娘无意不是？”

　　“什……什么！？”若是严嬷嬷手上捧着茶盏，此刻必然已经掉落在地。

　　沈绣珠的心惊了又惊，莫非……那镇西王也想要纳她做妾么！？

　　此时此刻，不止那严嬷嬷，所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只见夏侯青君又站起身，朝沈驰拱手，客气道：“在下受镇西王之托前来为其做媒，若是沈大人中意他这个女婿，他将于本月初十迎娶沈绣珠沈八姑娘为镇西王妃。”

　　夏侯青君的声音温和好听，此时却像是一道道响雷，劈进厅里厅外每一个人耳里。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一时之间，厅子里安静得连鼻息声好似都停止了。

　　沈绣珠则已惊得抬起了头，正好撞到夏侯青君的视线。

　　他依旧温温浅浅地笑着，就像一块温润的白玉，但他看着沈绣珠的眼神，却带着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

　　只见沈绣珠震惊之下木木讷讷地嚅了嚅唇：“听……”

　　“嗯？”夏侯青君将沈绣珠的反应看在眼里。

　　“听说镇西王爷一掌能够打死一头熊，可是真的？”沈绣珠迎着夏侯青君的视线，竟是这么一问。

　　沈驰回过神来，赶紧呵斥沈绣珠道：“绣珠不得无礼！”

　　“那倒不是。”夏侯青君轻轻一笑，一副认真的口吻道，“镇西王一掌是打不死一头熊的，需要一拳才能打得死，传闻还是有些出入的。”

　　“……”这一掌和一拳有差别么！

　　“能不能……”沈绣珠战战兢兢，“不嫁？”

　　哦？夏侯青君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这就是那个冰碴子中意的姑娘？倒还有点儿意思。

　　*

　　不嫁，那是不可能的。

　　沈绣珠觉得自己当时肯定是被吓懵了，才敢说得出拒绝的话来。

　　好在的是夏侯青君只是笑笑，并未将她的话当回事，不然……

　　沈绣珠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脖子，不然她就算长着十个脑袋怕也不够那可怕的镇西王捏的。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她记得很清楚，成德二十五年，镇西王通敌叛国，阖府上下被诛于泸水河畔，她虽没有亲眼见到，但听闻那一天，血水将泸水河都染成了红色。

　　上天才垂怜她给她重活一次，她不想再如同上一世一般被王家逼死在那冰冷的小院里，也不想被处死于泸水河畔！

　　不过，她这会儿既不会被镇西王给捏死，亦不会被他牵连而死，却会被沈湶姐妹几人的嫉恨心给杀死，若是她们能够的话。

　　沈绣珠知道沈湶姐妹四人此时心里肯定都藏着一把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在她脸上划上深深几刀子。

　　但她们此时不仅连往日里看她的那种嫉妒眼神都不能有不敢有，便是她们对她说的话以及堆在面上的笑容都只能是从没有过的装模作样。

　　因为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那她从未见过更从未相识的镇西王不仅有违常理托了夏侯公子那么个大男人来说媒便罢，竟还给她留下一婢子，道是给她使唤着用。

　　沈滢姐妹几人并非蠢笨之人，就算不知镇西王如此做法的真正用意是如何，但她们却深知，镇西王爷，沈家得罪不起，她们更得罪不起，若是她们还如从前那般待沈绣珠，谁又能知晓这个婢子会否告诉镇西王？

　　“八妹你就告诉姐姐们，你是如何与那镇西王爷相识的？”素日里最是喜好使唤沈绣珠的沈湶此时亲昵地拉着沈绣珠的手，好奇地问道。

　　沈湶佯装亲昵友好的模样让沈绣珠极为反感，使得她这刹那之间想要甩开沈湶的手，然她终是忍住了。

　　她是呆笨的沈绣珠，任何时候都是。

　　她不知晓镇西王为何要娶她，也不知晓他将身边人留在她这儿的真正的原因，更为重要的是这是曾经不曾发生过的事，在一切不明之前，她断断不可表现出异样。

　　“就是啊八妹，你藏得可真是太好了，姐姐们可都不知道你何时结识了镇西王爷呢！”沈滢亦是巧笑着，面上满满尽是为沈绣珠得了这么一门别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好姻缘好婚事而高兴，实则已然嫉妒得咬牙切齿。

　　“八妹可是要到镇西王府去当王妃，届时可不要忘了姐姐们才是呢。”沈濛面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僵得难看，说着的是好听的话，却又带着满满的酸味。

　　“今儿就已是初三了呢，镇西王初八就要娶你，那么着急，定是对八妹你喜爱非常。”

　　在她们这些尚未出阁的姐妹当中，数沈濛最恨嫁，偏偏今儿个来说媒的对象都不是她，本以为能看沈绣珠的笑话，谁知竟是给了她们这样大一道晴天霹雳。

　　能嫁给如御史府嫡长公子为妻已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谁知出身最卑微注定给人做妾的沈绣珠竟然一朝飞上枝头当凤凰，竟然被镇西王爷看中！且不是做妾，而是抬回府当王妃！更还是夏侯公子来做的媒！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没落到她们姐妹几人头上？为何偏落到了沈绣珠一个卑贱小庶女身上！？
　　而且今儿个已经初三，镇西王初八就要娶她，这么迫不及待，定是她使了什么魅惑之法迷住了镇西王！

　　然她们若是知道镇西王的下场的话，怕是不仅不会嫉妒，反是要拍手称快。

　　“姐姐，不是绣珠不想告诉你们，而是绣珠自己也从未见过镇西王爷，更不曾与他相识。”沈绣珠被她这四位“好姐姐”问得有些焦心。

　　她比她们更想要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想要知道为何横生出此事，还想要知道那堂堂镇西王爷是如何知晓她这么一个从五品下官员家中的小小庶女的，更想要知道他为何要娶她这个小小庶女当王妃，依他那般的身份，即便是他们家大姐都远远配不起的。

　　直到沈滢姐妹四人问不出个所以然皆怀着一颗嫉妒万分的心离开，沈绣珠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事是真的，哪怕是她亲眼见到亲耳听到。

　　堂堂镇西王爷要迎娶她当正妃，沈家上下皆难以置信，包括沈绣珠自己。

　　“真英姑娘，你们家王爷……是真的要娶我？”沈绣珠回头看了好几回镇西王留在沈府给她使唤的婢子，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

　　“回八姑娘，正是。”女子年纪双十左右，名唤真英，生得眉清目秀，却是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给人一股不好相与的感觉，令沈绣珠就算心中还有想问的问题也没敢再问。

　　她听闻那镇西王爷十二岁便开始行军打仗，今岁二十有二，十年间回过京的次数屈指可数，素日里只知行军打仗，从不近女色，府中莫说王妃，便是一个侍妾通房都无。

　　从这个冷冰冰的姑娘来看，看来传闻都是真的，不是可怕的主子，怎么会有这么冷冰冰的婢子？

　　沈绣珠不由又想到了夏侯青君说过的话和曾经听到过的消息。

　　镇西王能够一拳打死一头熊。

　　镇西王府上下的血水染红了泸水河面。

　　上辈子给人做妾，最终落得个惨死后院的结果，重回当年，本以为命数不变，却不想竟横插出一个镇西王！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要娶她，鉴于这个人和命数都很可怕，她都必须慎重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