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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知更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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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永和豆浆二楼,我要走的时候,才看见木尔意从楼梯走上来,而这楼梯是唯一的出路,没有闪躲的余地。我神色尴尬地笑笑,他却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微笑挽着女伴的手走过。
我敛下眉目,搭着扶梯走出永和大门。
盛夏的热度与手臂上余留的冷气相冲撞。天空里是厚实的云朵与朗朗的湛蓝,看见彼此交错而后天各一方的电线,我才恍然记起自己与木尔意已经5年不见。
我站在街上回过头往永和二楼看,巨大的落地窗使得窗边的人毫发毕现。他一如往昔谈笑风生,只是他对面的人从来不是我。
我撑起伞,缓步行走。当年的他眉目从是不清,遥遥如银河另一方,而如今我亦无法细细描绘他的五官。那么,我该如何去回忆他?
5年钱的我青涩地像无法采摘的青果,浑身弥漫着硬朗而不容侵犯的意味。在己方,占地为王。
而那时的他是如此的骄傲,他的光芒照耀进所有人的眼眸。他在自己的王国俯瞰大地。
我并不认识他,在起初的一年里。他于我只是一个影像,会笑会动,声音也极其先清明,只是背景虚无,除却是高一届的学长之外,我一无所知。
而骄傲的自卑驱使我深深地埋藏自己,颇有见不得光的意味。偶然遇见,我也从不敢对上他的眼。
日子是架子上的藤蔓迅速攀爬,一晃一日夜,长出葡萄的时候,木尔意升上高三。这个暑假,我意外地在QQ上发现他。
有时候想起高中那两年的时光,会觉得它不过是用“遇见”这样的糖衣包裹着的炸弹,我不经意引爆,便炸得满身是伤。我荒废了大把大把的时光却换不来他的一个笑靥。
真正熟知他是在他高三的那个暑假。我一点一点扒开我们之间填充着的泥土,他的模样逐渐明朗而细致。那时方知他是木尔意。我无力地笑笑,G校里何人会不识木尔意,所谓的天之骄子。自己如何能够在他生命中占一席之地。
说是熟知,却也依旧仅限于网络。我试过给他打电话,只是每每应按下最后一个数字时,我却挂下电话,如此反反复复,我最终只能放弃。我们用文字相谈甚欢,却无法在现实世界中交集。于是时间将我心里的经不起揉捏情感统统化成了隐忍。
整整两年,我看着他拔节成长,从稚气变棱角分明。而我们之间的距离也从起初的一层楼变成了后来的一幢教学楼,到他毕业,距离更是无法用步伐计算。
然而整整两年,我却再也无法回忆出更多的情节。这是填充了我年少全部的故事。如此苍白无力。
在他们毕业前夕,忽然一阵穿耳的风潮刮来,他也被人拖去穿耳。看见他耳上的塑胶管,我萌生了一个想法。
于是第二日,我奔波了一日买到了一个精致的耳钉。银白色,简介的X型,闪着漂亮的光泽,太阳底下明晃晃得刺眼。
在网络上得知他们同学会在临近的C城,入暮我便坐车来到了C城,以网络上“知更鸟”的身份约他见面。
C城是一个临海的城市,夜里浪声滔天,拍打在礁石上,气势磅礴。
这晚夜色尚佳,我紧张得嗅着海边的咸味。
我手里攥着存放耳钉的小袋子,躲在墙后看海滩。此时天空是黑的,云很低,海风刮得头发凌乱。木尔意站在沙滩上,背脊很直。他的身上散发着巨大的磁场。
明亮的月光在墙边投下厚重的阴影,我被覆盖地无法喘息,望着他的背影,我难过得只想哭泣,双手捂住面颊,嘴唇断断续续呜咽出声,颤抖得无法自己。
木尔意许是听见了声响,竟往我这边走来。我慌得不知所措,最终落荒而逃。
我连夜逃上回程的汽车,靠在软软的椅背上,我的脑子一篇混沌。这时才发现自己弄丢了银白耳钉。我难过得锁骨隐隐犯疼。
就这样结束了。我弄丢了我的耳钉,弄丢我的17,18岁,弄丢了这一天海浪里隐隐的歌谣。
快到家的时候,天空翻起鱼肚白,光线一层一层铺上来,越来越厚,越来越厚……
在家里无所事事了一段日子以后我在附近的商店里寻到了一份假期工。
这个城市在高速运转着,每一处都孕育着开始与结束,遇见与遇见碰撞,木板难以遏制地被染上火花。
我的临时工作是儿童服装店里的导购。偶尔清闲的时候,会想起自己忙碌而灰暗的高三。自从他毕业以后,我便不再常出教室,仰起脸也不知该探寻谁。于是我日复一日地沉浸在课本里,日子过得暗无天日,如此无依无靠。偶尔在夜半想起他,四周便全是难过的气味。其实我也明白即便我追随上他的步伐那又怎样,谁可以保证他没有美好而不能够容下我的生活,我又该将自己置于何地?
曾经听到别人聊起过他。听说他去了F城的E校,听说他现在过得比从前更好。
高考结束以后填志愿。我想了很久,最终填了D城的X校。D在北,F在南,即使是飞机,也要三个小时的距离。我想我终是要过没有他的生活了,在那个北方的城市,在三年的念想之后。
我现在的男朋友叫古方,也是X校的学生,人很好,笑容干净明朗。
“小姐,麻烦你帮我女儿穿一下这套衣服好么?我去趟洗手间。”一个女人拿着一套店里的衣服对我说。我点点头,领她身旁大约六岁的女孩进试衣间。
帮女孩套上衣服的时候,有银白色的光芒在她耳际闪了闪,我定神一看,竟是当年我想要送给木尔意的耳钉。
我说:“你耳朵上的耳钉,是妈妈给买的吗?”
女孩说:“才不是,是我从隔壁哥哥那里抢来的,哥哥那个小气鬼说只准我戴一会儿就得还他。”
“你哥哥的名字,是木尔意吗”
“姐姐你怎么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个耳钉,你哥哥已经戴了多久了?”
“不知道,我只知道,哥哥已经戴了很久很久了,久得我都不知道有多久。”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模糊,我把头埋进枕里,不断地流眼泪。四周一片漆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