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三十块

4、缘起

　　事后彪形大汉亲自护送他们回家。
　　最开心的是二师兄，他盘算着这个月的收入支出，心中暗爽。同行的两个人却好像不是很对劲。师傅在抓完鬼后整个人明显回暖，衬托出隔壁小宁子的晚娘脸格外暗沉。二师兄想了想，决定不破坏这份难得的平静。
　　三个人走在路上，各怀心思。
　　季子宁脖子里总挂着一块玉佩。绳子是李之行寻来的，长长的泛旧的红绳。他说自己的玉不同寻常，需得找个东西压一压，结果却给了她这根绳子，她跟二师兄琢磨了好一阵玉哪里不对劲，绳子又有什么神力，可惜并未发现其中的门道。神游天外的她不自觉的摸索着玉佩。突然一股大力把她扯进了一条小巷子，黑暗中只听见不远处二师兄不紧不慢的踱步。
　　二师兄顿了顿，言简意赅的一句“先走”后就消失在了街道。
　　寂静的街道，和面前人的眼睛。

　　季子宁从没有忽略过这样一个事实：自己一个山头的兄长霸占了亲梅竹马的身体。儿时的李之行带着她到处走街串巷，贪玩的癖性自小就种在性格中。原本的李之行对于季子宁而言，更像是童年时期吃到的第一颗糖，深刻的印在了味觉里。以至于再吃不到时，心里会空落落的说不上来。不过毕竟同为玉器，季子宁对于兄长夺了他的身体这件事，原无甚感想。或许是玉质物件天生偏冷，感染了性格。季子宁对于一个玩伴从活泼洒脱转为内敛沉静不觉有他，
　　“子宁，我还是我。”李之行在换魂后的头一个晚上，对她这么说。她觉得声音和语气没有差别。
　　后来又来了个二师兄，更是不作他想。李之行还是张着原来那张脸，对于她而言就够了。季子宁想着。
　　然而渐渐的她就瞧出了不对劲。同个山头的兄长，跟她未成形前山头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冷情冷性规规矩矩，甚至更加偏爱纠正她自小被原主培养出来的顽劣性子。在她上树摘果子，下河捞鱼的时候，李之行不再参与，但也跟鬼魂似的跟着她，“下来”或者“上来”或者“不许”变成了他见她时最常说的几个字。
　　季子宁感觉到了不一样。一个玉器物件终于感受到了陌生的距离。
　　好像被骗了。她有一天这么想着。
　　心里的茫然终于找到了落脚点，随之而来的便是恼怒。
　　“你性格变了，我不喜欢。”季子宁掏鸟蛋被他制止后，顺从的爬下树，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她开始感受到一个人个性对于容貌的改变之大，怎么会觉得没变化？她心里嘲笑着。
　　李之行有点惊讶的看着她。
　　季子宁开始不到处乱窜，也不吃饭。静静的一个人呆在青门的屋子里。她只知道自己心里的洞越来越大，开始回忆原主的点点滴滴。
　　有一回元宵节他们出去逛街。
　　“子宁你瞧，这头花，啧啧，好看！”
　　年轻而单薄的男孩子笑嘻嘻的举着花向她的头上比划，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她的耳朵。烟花炸开在不远处的头顶，大多数人都抬起头。
　　而她只能冲着这性格火焰一般的男孩子傻乎乎的笑。

　　李之行感受到来自季子宁默默的抵抗。
　　她开始不对着他笑，外出撒野时也尽量避开他，甚至也不带着青鼎。
　　更多的时候，她连门都不出，坐在房间里一声不吭的，偶尔耐不住性子翻翻以前的物件。
　　给她送饭时，他看见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有一朵头花。
　　李之行当然知道那朵头花。
　　没来由的他也有些恼火。惹恼冰冷冷的玉器可真是需要一番功力，季子宁同根同源的做起来真是一把好手。
　　他闷气的想着。本来是同一山头的玉器性格相差应该不大，更何况这一块是他没日没夜守着成形的，不过因为中间出了点事，他不得已舍了原来的人形，魂魄一般飘荡了些时日。再回来这个丫头身边，发现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好动的玉器。自己在内心也止不住的自责，树苗果然要从小开始教育，长歪了难板正。
　　但她开始的心情也不相同，原本感觉是无所谓的，现在看来却不一样了。
　　甚至开始越来越不一样。他们一起成长，至少他还是陪着她的，这一点始终未变。而她慢慢有了玉的灵，就像寻常姑娘一样，度过懵懂的青春期，迎接柳树抽条般新的成长。性子也有些变化，至少对于李之行而言，这种变化令他满意和欣慰。然而有女初长成的淡淡的喜悦，终究冲不走内心对于某人刻意的生疏和介怀的隐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日的冷淡和别扭，惹恼了年轻的青门掌门。
　　“我怎么想重要吗，你不是还是会这么对他的身体。”
　　“你知道我们作为玉器总是会浊气入体再净化，这是最有利的途径，”他冷冷的，“而且，请你搞清楚，现在这个身体里的是我且将长期，”他突然逼近季子宁，眼里是铁灰色的不耐烦，
　　“不客气的说，从今往后都是我。所以，放弃你脑子里的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你指什么？”
　　“后悔和留恋，以及莫名其妙的好感。”
　　她的脸涨得通红，语速像是被捅破的气球一般急速泄出来，“什么好感！你胡说什么！”
　　“季子宁，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寄主可以分享原主的记忆？让我想想，是那场烟花？还是那次偷偷吻你？”他语气里充满旁观者的嘲讽。
　　她气的直接甩身走开，却被李之行大力的拉住。
　　月光似霰，佳期未可期。
　　他强行按住这个矮他半头的女孩，吻住了她。

　　一切都是月光的错，他想着。
　　怀里的女孩子眼睛睁的很大。
　　放佛不堪忍受一般，他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