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遇见韶华》口多言

4、月池乱

　　感觉到门外有人不断地在靠近，微生挽凉轻轻睁开双眼。不多时，外面便想起了露浓儿的声音。
　　“宫主，梅度已到。”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微生挽凉顿了一下，“你亲自守着门。”
　　长身玉立的少年郎走入。至正堂，给她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礼。
　　微生挽凉就那样坐着，静静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莫名的怒气。
　　怎么，就那样直挺挺地跪下去，膝盖不痛吗？
　　梅度静静跪着，不发一言。
　　良久，微生挽凉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怎么，还不起？”声音是满满的埋怨，终于带着少女的天性。
　　沈千转拱手谢礼，又是一拜：“谢宫主。”
　　微生挽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又道：“怎么，不过两日未见--你什么时候，又这样知礼了？”
　　那个婉转含笑喜欢逗弄她的男子，居然变成了这么个模样？
　　“沈千转当然不知礼，最起码不会在最亲近之人面前搞繁文缛节的一套。但是宫主，梅度不同啊。”他抬起头，依然是那个少年的模样。
　　宫主，梅度不同啊。
　　掌管世间所有消息的，立于苍穹之上的千转阁阁主，怎么能不守礼？退一步讲，微生挽凉要想治理好或者说掌管好韶华宫，第一件事，不就是立威吗？
　　从前的沈慕深如此，现在的沈千转，当然也是如此。
　　沈千转轻轻看向门外，露浓儿可还在外面守着呢。
　　这宫中，又有哪里是能让人完全放心的地方呢？
　　微生挽凉没有办法反驳，她张了张嘴，又只能无力的闭上。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慢慢的说到：“那么，聊一点正事吧。千转阁中，可有风逸和竹茗的消息？”
　　梅度沉吟了一会儿，淡淡道：“不清楚。我刚刚接手，正在整理消息和人手。目前，还未看到关于风竹二人的。只是就算有，这个消息，也不是我可以知晓的。”
　　微生挽凉愣了一下，但不是说她惊讶于梅度的不知情。而是，梅度，是无权监视风竹月三人的？
　　那原来的沈慕深，又是怎么在离开前给她送的竹茗的消息？还有第一次见面便暗示她的，月池的事。
　　是自微生宓离开后权力无限扩大后带来的结果？还是告诫自己人才难得？又或者，他卖好的对象是风竹二人？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呢。
　　考虑到梅度还在等着她的回答，微生挽凉略显迟疑地又问道：“这个规矩，是谁告诉你的？”
　　“沈慕深前辈。”
　　这是明知故犯吗？可是她明明感觉，沈慕深对她，并无坏心呀。压下心中的疑惑，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微生挽凉抬手唤进露浓儿，淡淡开口：
　　“是这样啊。那么，露浓儿，传我第一道敕令。梅竹风月四人职权扩大，有权掌平职之人各自权限内有关之事。从此刻执行，不得有误。”微生挽凉淡淡吩咐下去。
　　“是。”露浓儿应声退下。
　　微生挽凉望着梅度：“那么，现在，开始查风竹。但是，遇到一点点挫折就放弃，不论来自哪方面。记住，莫要强求，有多少算多少。”
　　“还有，月池的事，尽早。夏季到了，昭贵妃身子骨不大好，偶感风寒，也定是不能再协理公务了。”
　　“宫主，您，究竟要如何做？”梅度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微生挽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梅度，你逾矩了。”刚刚还讲理，现在却过问宫主之事，可不是失礼了么？
　　“属下知罪。”梅度赶忙跪下。
　　“好了好了，起来吧。”微生挽凉浅笑着望着他，“那要看月池和月贤妃，有多大的胃口了。”

　　送走了沈千转，微生挽凉闭目沉思。她搞不懂沈慕深究竟玩了哪一出手段，也想知道，明明熟知韶华宫规矩的流音姨母，为何什么都没有告诉她。磨练还是试探？又或者，背叛么？
　　微生挽凉从小到大唯一信奉的道理，便是不相信任何人。即使是几乎手把手把她扶上了宫主的位子的流音，或者是从小伺候她起居的贴身丫头露浓儿和花瘦儿。
　　谁都不能相信。
　　但她似乎从未对沈千转产生过怀疑，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她轻轻闭上眼睛，就先这样吧。

　　从前她还是苏家嫡长女的时候，每天会有嬷嬷来教她规矩，或者和不同的教习先生学着女子该学之事。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品赏鉴玩，交际应酬……贵族女子啊，每天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大把大把的时光，不是花在浅浅长长的吟语低喃上，便是留在初夏那一抹尖尖的荷角上。时间久了，连她都不晓得，这一生，还是个什么模样。
　　到了韶华宫，仍感觉像在苏家。太阳慢慢从东滑到西，一天的日子也便结束了。有时候她想，这样也好。
　　有大把时光，去想自己所念之人，所感之事。也想就这样把光阴留在指尖，织成布匹，等年老，在笑说当年之事。
　　可偏偏天呀，向来不从人愿的。

　　沈千转是在第三天的日子上到的。彼时微生挽凉正在对镜梳妆。轻挽起的发还没来得及固定，便看见了推门而入急急忙忙的沈千转，背后追着的是一脸焦急的露浓儿。
　　她看了露浓儿一眼，对方知趣地行礼后退下，自觉的站在门口守门。
　　微生挽凉向来是自己梳妆，匀面绾发也便够了。空无一人的韶华宫，为谁悦而容呢？见了梅度进来，也便放下了手中的簪子，一头青丝飘散下来，是不世出的温柔静好。
　　“坐吧，怎么不行礼了？”微生挽凉眉眼盈盈地看着梅度。
　　梅度应声而坐。他听出来微生挽凉在打趣儿他上次按部就班的行为，只是再也顾不得计较。
　　“风竹的消息，一分也无。”梅度开口。
　　“无妨。他们要想抹去，你半分也查不到的。”微生挽凉浅笑着，为二人沏上第一杯茶。毕竟是新上任的梅度，从前又没有可平级查看的规矩，风竹二人还那样不可琢磨。沈千转若能及时查到，微生挽凉倒要怀疑消息的真假了。
　　只是到底，确定了一些事情。
　　微生挽凉举起茶杯，“但是这件事，足以让你这么慌张吗？”
　　沈千转没有动韶华宫主亲自沏的茶，他直视着微生挽凉，一字一顿的说：“第二件事，与昭贵妃的消息连接，断了。”
　　微生挽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只是片刻后，又缓缓荡漾开来。梅度没有了消息，这事儿不可谓不大，沈千转的反应的确在情理之中。无可辩驳，他是一个称职的梅度。
　　至少，比沈慕深那老狐狸好很多了。
　　话说回来，昭贵妃的消息竟然断了。是清宁宫一宫如此，还是整个宫里，都被清理整治了一遍？
　　正当她思索之际，沈千转再度开口：“第三个消息，整个宫中全部失联。而原因--三天时间内发生这件事的原因，我仍未收到消息。”
　　事情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不消说天下最尊贵的皇宫了，便是街口卖糖人家的女儿被拐走而梅度却无这方面的消息，都是大事了。
　　微生挽凉唇角仍然勾着浅笑，她仍然抿了一口小小的茶，仍然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片刻后，说：“那么不妨，先查查月池。还有，今晚月色应当不错，她该发动叛乱了。毕竟是美人儿，给她一个漂亮的死日。主臣一场，我给她最后一次，见我的机会，如何？”
　　梅度退下准备。月池的叛乱既然被宫主尽收眼底，便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要查，便要留下活口，而听挽娘的意思，这事儿，还不想让旁人知晓。
　　那么，混战中的直接死亡，尸骨都不剩的状态，应该是个好办法。
　　只是，昭贵妃那儿呢？
　　上座的微生挽凉，抿下第三口小小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