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遇见韶华》口多言

1、成婚日

　　桃花灼灼十里红妆，春风卷着鞭炮的火药味儿在空中旋着，枯木早已发芽，嫩绿，轻快。一百二十四抬嫁妆鱼贯而入云府的大门，四周的锣鼓鞭炮齐鸣。可也，只有这么点声音了。
　　周围的侍从皆满脸肃穆，一丝不苟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地步。本是大喜的好日子，却生生有了一股肃杀之意。没有不长眼的老百姓上来讨喜钱的，沿街的住所大门紧闭，个个噤悄无声。只有弯柳还在袅娜。
　　前面的新郎官玉树临风，面若好女。高头的大马一步一步地慢慢地走着。大红的新郎服，层层叠叠的压着，趁着一张脸更加的漂亮。
　　只是这喜庆的红啊，偏偏有了一股肃杀之意。
　　花轿里，只有一个牌坊。
　　今天是三月初六，桃花盛开，灼灼十里。钦天监亲口说的良辰吉日，也正好是苏氏嫡小姐的死期。
　　这打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脸。
　　其实这桩婚事还是当今圣上在苏氏小姐才四岁时便定下的，嫁的便是一直养在太后膝下，八岁才自请出宫建府的功臣之后，冠云氏，单名一个琅字。皇上念其年幼，未降父爵，袭得便是静安伯。还有一妹，亦随哥哥一道出宫，封寿阳县主，另择府邸。
　　而这苏小姐为苏府嫡长女，闺名姜。是安昌公苏昊原配夫人韦氏留下的唯一骨血。只是这胎一直不好，不到八月份便早产，生下的小女儿却是万里无一的漂亮。只是韦氏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垮，在小女儿刚刚过完第二个生辰时便去了。
　　安昌公怜惜小女儿无人照顾，另娶妻木氏，就是当今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妹妹木绮。而木家的庶女小木氏木绣也在前年嫁入苏家二房，头一胎便生下了哥儿，唤苏婴。三年后生双胞胎女儿，姐苏姽妹苏婳。二房姨娘只有肖氏生下苏婉。而大木氏入府不到一年便生下了二姑娘苏姒，隔年生下三姑娘苏妧，只是此后便再无消息。安昌公年轻时又曾放言，这一生绝不纳妾。偏偏与二房在娶先夫人韦氏时有了间隙，过继也是绝无可能的了。只能抱养了一个男婴，名苏嬴，免了膝下无子。
　　只是苏家子嗣未免也太过单薄，六个姑娘两个哥儿，也不知是造化还是命。
　　这苏小姐打从娘胎里身体便一直不好，满天下的人一直在替大邺史上最年轻的右相云大人担忧：娶个天仙又能如何？底子不好不能传习香火，连出府应酬都不可能。流言传到了云右相耳里，本人却不在乎：“艳刀可画骨，难似梅兰竹。琅若可得此妇，实乃上天之幸，敢复求何？”
　　他说啊，天下最锋利的刀刃可以刻出绝世美人儿的形态，但是却无法描摹苏小姐的梅韵竹思。我能娶到她，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又怎么敢奢求其他的呢？
　　于是天下人...还能再说什么？
　　话说回来，这苏小姐的身子就算再不好，也不会准到在大婚的当日死亡，就差明说是不想做云家媳妇了。安昌公一大早地上云府赔不是，却被云琅轻轻扶起：“泰山快快请起，这是做何？”
　　安昌公有点错愕，他愣了一愣，想着云右相是不是还不知道？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这厢云琅却已笑开，嘴角微微勾着，是不世出的温柔漂亮：“苏小姐虽不幸离去，可皇上钦赐的婚约不能变--她仍是，我云琅的妻。”
　　安昌公惊了，满座的宾客惊了，九重城阙的皇上也惊了。
　　素闻云右相有君子之名，却如何也没想到，竟能做到这地步。
　　于是成亲仪式继续举行。
　　只是皇上大手一挥：“传朕旨意，云氏有子琅，忠言表敏，聪慤其人，和颜渊之势，为表率之风。特升为静安侯，享淮、海二郡禄。赏金千两，银五千。赐京郊田庄三座，田八百亩，其爵可袭三代。钦此。”
　　旨意一下，所有人又惊了。
　　早知娶个死人这么多好处，那我...也能娶呀！！
　　安昌公听闻，忽然大笑：“”捡府里贵重东西登记入册，嫁妆再加五十抬！”
　　清宁宫中。
　　“云右相娶了一个牌坊？本宫的侄女儿啊。”坐在上位的女子一身艳丽宫装，浅笑着问跪在地下的小太监。手里拿着一盏景窑瓷器茶杯件，艳红色的丹蔻衬着那盏净白素蓝，真是说不出来的漂亮。
　　她便是苏姜的姑姑，安昌公的亲妹妹，入宫已十年苏贵妃。因在家时名昭，皇上特赐封号，便成了后宫独一份儿的有嘉号的正一品妃子--昭贵妃。
　　“回娘娘，是。”小太监头也不敢抬，就那么趴着，恭恭敬敬地回话。昭贵妃娘娘瞧着温柔和顺，对待下人也是不错，可这宫里有点资历的人都知道。昭贵妃娘娘入宫十年，只发过一次脾气。彼时她还只是个小小的贵嫔，杠上的却是当时正风头正无量的兰充仪。那一次，皇上震怒，兰充仪因得宠而赐住的喧竹楼却因这件事而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而那时的苏贵嫔，一跃成为今天的昭贵妃。
　　而那件事…小太监不知道。知道的人都讳莫如深。他不能想，也不敢想。
　　师傅教过他，在这宫里呀，永远永远不要有好奇心，那可不只能害死猫。
　　“唔，本宫知道了，下去吧。”昭贵妃懒懒开口。小太监忙不迭地退下。
　　“碧汐。”昭贵妃轻轻唤了一声。“本宫有点儿看不懂云琅。也，看不懂陛下了。”她放下今早儿皇上才差人送过来的茶杯，轻轻地靠到了后面的椅子背上。
　　“娘娘。”碧汐只叫了一声，便不再开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能沉默。
　　“罢了，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差。”昭贵妃闭上了眼睛，问，“皇后那儿怎么样了？”
　　“没听说什么，想来不会有什么大事。要不，奴婢再去打听打听？”碧汐轻手轻脚地走到昭贵妃身边，轻柔的帮她按摩着太阳穴。
　　昭贵妃慢慢放松了身子，隔了半晌才又开口：“不必了。把本宫库里那件落梅初春十六扇屏风拿出来，再加上八匹今年才进贡的华瑛纱。待皇后赏过东西后，便送去云府吧。”
　　“是。”
　　栖凤宫中。
　　“娘娘，贵妃已经预备好送去云府的东西了，那我们...”
　　皇后坐在上位，靠着明黄色的锦缎，缓缓开口：“云府？云右相真是君子。不过，他倒是痴情。 ”皇后轻轻抿了一口茶，氤氲的雾气遮住了精致的眉眼。 “安春，赏赐你看着准备一下就好。倒是这消息，是哪儿来的？”
　　“是昭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碧汐姑娘过来知会福顺公公的。”
　　“唔，好，碧汐啊。”皇后笑了一下，又慢慢押了一口茶，“那你亲自去一趟清宁宫，问一下昭妹妹碧汐的差事到底是什么。毕竟这宫里，可不养闲人。”
　　“还有，问完了就回来，一句话也不要多说。”
　　贴身丫头竟过来告知本宫自己主子的事。说小了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说大了，可就是昭贵妃在觊觎皇后的位置了。木家刚刚失了一半军权，经不起折腾。安昌公又只是个闲差--昭贵妃升到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亲哥哥。
　　所以不管这是谁的意思，都必须没有意思。
　　木家和苏氏，可不能翻脸。
　　这宫里呀，还不到乱的时候。
　　皇后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只是这苏氏，还动不得。
　　皇后贵妃的赏赐一下来，宫里的其他高位妃子的东西也便跟着下来了。一品大将军、定国公嫡女姜德妃，江南商户独女明淑妃，月左相嫡次女月贤妃，还有已孕育了大皇子的户部尚书之女何昭仪。一波一波的东西抬到云府，一间一间的屋子被装满，一群一群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府内府外的喜字遍处都是，瞧上去，真真是喜庆。
　　皇后之独女，大邺的嫡长女艳阳公主亲自带赏赐前来，见到云琅便是一口一个云哥哥，其中的情意真是让人难以忽视。让人感叹，云家，或许又快娶亲了。
　　有了宫内人的面子，这个亲接下来成的是一帆风顺，没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来找茬子。热热闹闹的红，在龙凤烛里慢慢燃烧。吱吱呀呀的响，有点像小时候的光阴。
　　云琅应酬完府内诸客，回到了新房内。里面静悄无声，只有，盖着盖头的牌坊。孤寂寂的，有些萧瑟。
　　云琅拿起放在床边的木秤，轻轻挑起红艳艳的喜帕，慢慢地笑了开来。像初春未融的积雪，遇见了第一场暖阳，有多珍贵，便有多珍美。
　　“我不管你死没死，去了哪，为了什么为了谁。只是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只能是云苏氏。”
　　百年之后，与我葬在一处。
　　其实我求的，也不过如此。
　　他知道苏姜没死，更知道知道她宁肯假死，也不要嫁给他。不顾及了世俗眼光，皇上和云家对苏氏可能的猜忌和不满，连身后名都不要了。
　　可是云琅一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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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手初上，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