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你吉言，我无安生》祸乃思卿

6、第六章

　　今天放学时没平日里的欢快和喜悦，连平时最调皮捣蛋的孩子都不再因为放学而跳脚。相反，众生都是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只因最仙翁下课时说的那一番话。
　　“孩子们，”最仙翁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今天，是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众生一愣。
　　“以后，学堂会关闭，不会让你们再来上课。想必大家都知道，昨日有人来犯，差点闯进了黎桑山。那些人，是天界的仙官。”
　　众生哗然。
　　“如今黎桑山已经被天庭盯上了，不出几日势必要再次来袭，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最仙翁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色，“我......无法再保护好大家了。所以，今天放学以后，大家各自回家，有父母的和父母一起离开，没父母的和朋友结伴而行，总之......你们尽快离开黎桑山吧。”
　　顿时学堂里安静得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盘马突然举起手，大声问：“仙翁，为什么天界的仙要来杀我们，他们到底是冲谁来的？”
　　最仙翁无力道：“我。他们是冲我来的。”
　　盘马又问：“就算仙翁你现在离开，那些神仙也不会放过黎桑山，更不会放过你，对不对？”
　　最仙翁道：“是。”
　　岂料盘马冒出一句：“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离开？”
　　最仙翁一愣，急道：“你们如果不离开，他们就连你们一起杀了！”
　　小狗妖站起来说：“仙翁，这里是我们的家。”
　　风裙花也站起来说：“对啊，我们为什么要从自己的家里逃走呢？我们不是应该把敌人给打跑吗？”
　　几个小妖跟着站起来附和。
　　最仙翁越发着急起来：“你们胡闹什么？那是天庭的神仙！知道吗，昨天就连你们敬云师尊都被打伤了，你们一群小孩子能做什么？这是在送死！”
　　一个小妖撇撇嘴道：“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我们都有七八百岁了。”
　　最仙翁气道：“七八百岁就以为自己很大了？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全都不过是凡人十一二岁的模样！你们都才化成人形多久啊，一两百年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了？别说是神仙，就连我都能一只手干掉你们全部......”
　　“可是仙翁，”青亦突然站起来，“我们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最仙翁突然不知怎么反驳。
　　“仙翁，”幸乱也站起来说，“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在黎桑山长大的。你方才说让我们跟父母走，其实我们中间，又有几个有父母呢？是黎桑山让我们有了家人，有了家。是您教我们读书写字，处世之道。如果我们现在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了，我们怎么对得起您，对得起黎桑山呢？再说了，你让我们走，我们又能走去哪里呢。我们除了这里，本就一无所有啊。”
　　众生皆说是。
　　最仙翁喉头微哽，声音有些沙哑：“你们都还小，才不过几百来岁，这天下你们还有很多没有见识过的东西，你们不能就这么交代在黎桑山了。孩子们，外面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你们应该......”
　　“仙，仙翁，”宁丹杏鼓起勇气站起来，“我们是不会离开的，相信其他的大人们也是这么想的，我们整个黎桑山，都不会离开你的。”
　　一滴清澈的眼泪滑过苍老的面颊，他闭上眼眸，想起那个人曾浅浅笑着，附在他耳边，跟他说：你看，你不是一个人吧。
　　“仙翁，”青毓站起来说，“我认为，学堂不能关闭。以后学堂应该天天教我们上斗殴课，让我们随时准备好面对外敌。”
　　斗殴课，就是孩子们对武学课的戏称，喊着喊着就连老师们也跟着这么喊了，久而久之就真的把武学课改称为斗殴课了。
　　幸乱惊讶得扬起了眉毛：“没想到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得出象牙来？”
　　众生哄笑。青毓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最仙翁红着眼叹道：“你们这些孩子啊......唉......”

　　放学之后，幸乱和青亦回到家里，坐在地上愁眉苦脸起来。
　　“唉，这回连古侵老妖都跑了，怕是有些麻烦了。”幸乱焦急道。
　　“我倒是觉得，古侵跑了可能不是因为惧怕天兵。你想，他这种老得连自己都不记得岁数的老头，怎么会怕死呢？大概是有什么难处吧。不过他不在黎桑山，我们确实少了个厉害的角色。哎对了，上回你说你去听了仙翁和师姐讲话，那你知不知道天界为什么要杀仙翁？”
　　“啊，对。”幸乱细细回忆道，“那天听他们说，好像是一个叫什么鸦袖的回来了，天界要杀他。还有花神，花神也来过我们黎桑山了，就是我们去藏书洞偷书那天。说起来《山海经》你拿回来没？”
　　“当然。”青亦从床下拖出那本《山海经》，翻到其中一页指给他看，“喏，你看，这个是你。”
　　幸乱细细读道。
　　“又北二百八十里，曰石者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豹而文题白身，名曰孟极，是善伏，其鸣自呼。”
　　“这不就是你吗，”青亦道，“你不就是形状如豹、额上有花纹、周身都是白色的吗？上古异兽哎，梓末，有出息有出息。”
　　幸乱哭笑不得道：“这么说我是一头本应该在石者山上的孟极？我们这黎桑山上到底还有多少上古异兽？”
　　“不知道。不管怎样，这里头肯定也有问题。不过，”青亦突然眼睛一亮，“既然有很多上古异兽，定然都是些不同凡响的妖吧。如果我们可以好好计划计划，是不是也可能有能力抵抗神仙呢？”

　　“你，你们怎么知道的？！”最仙翁惊得手里的法器都掉了。青亦伸手接住，稳稳地放回藏宝洞的石架上。
　　“仙翁你先别问我们怎么知道的，我们现在就是想知道，是否可以把所有上古异兽和比较稀罕强大的妖召集在一起，组个军队？”
　　“胡闹！”最仙翁胡子一翘，“都是些孩子，组什么组！”
　　幸乱一听顿时懂了：“都是孩子？你是说我们这些小妖怪都是上古异兽和稀罕的妖？!”
　　最仙翁自知失言，气鼓鼓道：“行了，别说了。你俩过来，挑个顺手的去。”
　　青亦、幸乱：“？！！！”
　　这可是你老人家的藏宝洞啊！
　　最仙翁不耐烦地咂咂嘴，先拉了青亦过来：“你们这些小子，连个像样的法器都没有，怎么好好上斗殴课？”
　　幸乱喜得口不择言：“最老头你真还舍得下这血本啊哈哈！”
　　最仙翁气得胡子乱颤：“你给我滚！”

　　而云惜醉和晋漓站在万年老松下，晋漓上前，拍拍万年老松的树干。万年老松抖了抖松针，好像很高兴。
　　“这些年，他一直这样供着他？”
　　“嗯，”云惜醉叹了口气道，“就这么一直用自己的精气修为养着他，死都不放弃。”
　　“也是。”晋漓轻轻靠在万年老松身上，耳朵贴着树干，仿佛在听他的心跳，“我原想着，这回来见你便得祭拜你了。谁曾想，他这般倔，硬是不肯让你死，可如今这样，你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伸手抚了抚树干，闭上眼问，“你一手养大的小山雀如今为了守着你这空壳，宁愿与天兵为敌也不肯离开黎桑山，你说，你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无人回答。一时间寂静无声。忽然间云惜醉猛地捂住脸，绝望地哭出声来。

　　“哎哎梓弃，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青亦扫了一眼幸乱手中的鞭子，道：“不适合，这一般是身手敏捷的女子才会用的，你拿着只能抽着自己。”
　　“那那那，这个呢？”
　　青亦无语地看着他手中的锤子：“你是从前被我用锤子打怕了吗？这么喜欢锤子？还选个绿色的耗法力的？”
　　“那，这个呢这个呢？”
　　青亦忍无可忍地推开他伸到面前的拂尘，道：“拿这个你用得来吗！你有毛病是不是！”
　　“青亦啊，过来，”最仙翁站在角落里挥挥手，“这几样，应该比较适合你，选一个吧。”
　　“怎么就不见仙翁你给我选选？”幸乱不满道。
　　最仙翁哼了一声，把青亦拉过来。青亦吓了一跳，这几样法器周身都散着淡淡的仙光，肯定不是俗物啊！
　　“这几样，都是仙器。你是青囊花，虽说是九品之外，却是百世难寻的奇花。就像洛如花一样，你生来便天赋极佳，自带仙气，法力修为也是不俗。你好好看看，这几件仙器里，选个称手的，往后好好使用。”说着看见幸乱屁颠屁颠地跟着过来了，难得地平心静气道，“你小子好歹也是个上古异兽，从小资质聪颖，三百多年就修得人身了。你也在这几个里头选选吧。以后少惹事。”
　　幸乱大喜，扑过来抱着仙翁使劲亲了一口。仙翁万般嫌弃地擦了擦脸。
　　“这个怎么样，”青亦抱起一个青色的古琴，“这个好漂亮啊。”
　　幸乱嗤道：“嚯，你还会弹琴了不成？也不怕弹出来吓死人呐。”
　　青亦撇了撇嘴，换了个水雾缭绕的镜子拿在手上。
　　最仙翁犹豫道：“这个水涟镜，我记得好像是水系法术才能操控吧......你试试能不能让它悬浮在你手上。”
　　青亦试了又试，水涟镜始终稳稳地躺在她手上。伴着幸乱的笑声，青亦无奈地把它放了回去。
　　“哎，这个呢，”青亦眼前一亮，把它拿起来捧在手里。
　　这是一个陶埙，黑陶烧制，黑如漆，声如罄，亮如镜，硬如瓷。大小如鹅卵，六孔，顶端为吹口。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黑色光泽，仿佛已经等待了许久。
　　“这可是埙啊，比箫笛还难吹呢，你吹得来吗。”幸乱揶揄道。
　　青亦没睬他，手指对准埙孔，唇畔挨近吹口，试着吹了吹。
　　埙轻轻的嗡鸣了一声。
　　青亦大喜，使劲吹了一口气。
　　埙猛地发出一声哀哀的声响，余音久久不散。
　　最仙翁大惊，有些欢喜地说：“这可是‘泯雅’啊，青帝当年的掌中爱物。青亦，没想到你和它竟能合拍！”
　　青亦迷茫：“青帝？什么青帝？”
　　“就是几万年前的那位司掌东方的五方天帝之一，青帝。据说他当年还是掌管春天的神呢，”幸乱道，“不过现在世间已寻不到他的踪迹，只剩下他曾经的仙器散落民间，‘泯雅’就是其中之一。仙翁，你怎么会有这等仙器呢？”
　　“别人给的。”仙翁随口答道，又转过来向着青亦赞个不停，“孩子，你竟能让泯雅认可你，我的天啊......”
　　突然一声清脆的笛声悠悠响起，最仙翁和青亦同时回头，却是幸乱拿了只笛子流畅的吹起来。
　　没想到最仙翁大惊，面色一白：“快停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