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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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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今晨旱神与花神又吵起来了。”
“依我看,定是那旱神女魃又在挑衅,故意惹花神女夷大人不悦。”
“就是,女夷大人向来温静,肯定是忍无可忍才反驳的。”
三个小仙官一边扫着地,一边压着声音交换今晨最新八卦讯息。
“哎,我刚刚听宋仙娥说,今晨弥罗宫中凌霄殿上,旱神女魃实在无礼,公然说人家花族一无是处,全是无能之辈。你们猜,这回又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左不过又是那鸦袖祸仙攻上南天门一事。”
“啊?鸦袖祸仙?可是那九百年前只身攻上天庭差点诛尽千神的那个鸦袖祸仙?当年不是被天帝陛下亲自封印了吗,怎么会又攻上南天门呢?”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个小仙官儿颇为得意,“此事说来话长。据当年的老仙们讲,这鸦袖祸仙其实曾是个小小的曼陀罗花仙,一直在人界修行。九百年前这曼陀罗花仙不知何故攻上天庭,几下便把南天门镇守的武将们杀个片甲不留。据说当时来了千位武神奉命捉拿他,可这小小花仙不知练了什么妖法,将他那鸦青色的古袖一拂,千位武神就尽数倒下,状如沉眠。‘鸦袖一扫,千神同眠,’这便是他‘鸦袖祸仙’之名的由来。后来天帝亲自出马,才将他制服,封印在陨罪山下,此事才有了个了结。这九百多年,天界再没了他的消息,好多新来的小仙都不晓得有过这么一个鸦袖祸仙。”
“那那那,后来呢,后来呢?”还想听故事的小仙官忙问。
“谁料想,就在昨夜,这鸦袖祸仙竟再度出现在南天门,将各路武神大人全部放倒,然后离开了。临走前放言:‘来日登门,誓必诛尽天神!’”
“这,这岂不是在向天界宣战?!”
“可不是嘛。就因为这事,旱神女魃就逮着由子了,明明是鸦袖祸仙一人之罪,非说是人家花族全是祸辈,尽出些妖魔祸害人间,危害天界。”
“可我记得,曼陀罗花不过是区区六品小花,竟然也有这么大的能耐?”
“什么?!才六品?”一个小仙官儿惊得扫帚都掉了,惊起一片雪白的仙尘。
“你做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扫了这么久!”
“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惊讶,区区六品小花都能如此厉害,那平日里众神还瞧不上花族......”
“对啊,花神大人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区区六品小花也能让女魃大人如此惊乍,倒是我们花族太强的不是了?’哈哈,女魃气得脸都歪了,哈哈哈,更丑了......”
“我看,就是女魃嫉妒女夷大人貌美才回回刁难吧哈哈。”
三个小仙官儿谈得正欢,突然觉得后背一凉,齐齐回身,却正是一身青衣面目狰狞的旱神女魃,也不知站这有多久了,一张黑脸黑得异常。
“旱旱旱神大人!见过大人!”三个小仙官儿齐齐跪下,一头冷汗。
女魃冷冷地看了看三人,嗤道:“不过是猫精狗怪兔妖,也敢言论本旱神,本旱神一掌废了你们的千年修为!”
言罢抬手施法,竟是要杀了这三个小仙官。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白光截住女魃的法术,三个小仙官反应奇快,立即躲到来人身后。来人面如初雪,眸若星缀,一头泼墨般的长发不挽任何发髻,毫无束缚地肆意披洒在雪白的古袍上,潇洒而不失温雅。女魃一看,怒意更甚。
“好一个花神大人!本旱神处置几个小仙你也要来插一脚?!”
女夷神色淡然,温言道:“不过几句错话,何必取人性命?旱神大人若是气不过,将他三人打下天界即可,不必惹大人手沾鲜血。”
女魃冷笑:“那若是本旱神偏要取其性命呢?”
女夷拱手道:“那便请旱神大人与我走一趟,请天帝一判。”
方才在大殿上才受了天帝斥责,女魃自然不想再被天帝训斥。女魃怒发冲冠,指着她道:“好,你好得很!你最好别让我再见到这三个小畜生!”
待女魃离去,三个小仙官纷纷跪谢花神救命之恩。女夷叹道:“你三人生性活泼,总是闯祸,这天庭是容不了你们了,随我回人界吧。”言罢抬头,看天色黑云滚滚,垂眸道:“这天,终是该暗了。”
天界风卷云涌,人界却一片安宁,薄云浅卧轻风拂柳,连带着妖界也晴空一片。
黎桑山,一座鲜为人知且小得不能再小的妖山,地处人界之南妖界之东,可谓是集天时地利于一身,既有着人界的山水风光日月精华,又有着妖界的灵力充盈妖气氤氲,最适于万物生灵修行。而这黎桑山上生灵万千,修得肉身的却也不过寥寥数百,于是黎桑山的山主闲来无事,便在山上的癞子坡上开了个学府,与那万年老松打了个商量,在他的枝叶间建了些木屋充作学堂。这学府也开了几百年了,可偏偏这几年,山主最仙翁头疼不已,只因新来的几个小妖。
例如今晨,最仙翁视察早读,发觉学堂里又少了几个人,便微恼道:“又是谁没来?这么晚了还没到!”
众生皆不答,除了青毓。青毓立刻答道:“四人未至。幸乱、风裙花、盘马......还有青亦。”提及青亦,青毓似乎很不屑,翻了个白眼。
众生心道:又是青毓这个叛徒告状!
最仙翁听到“幸乱”已是头痛不已,一听还有“风裙花、盘马,”顿时气得怒吼:“又是他们三个!昨日就没来!”
青毓又答道:“今晨他们三个人都来过了,只是又走了。”
最仙翁拧眉:“走了?谁先走的?”
青毓有问必答:“最先来的是幸乱,他来了之后看了看课表,然后就把他的书都撕了。”
“撕了?!!”最仙翁气得胡子都歪了,众生见了皆低头憋笑,“我不是说过二十八遍了吗,谁的书没了就给我抄十遍!”
青毓又道:“幸乱说,‘反正我都记得,这些书默写下来都没问题。’说完他就走了。走时还撞到了刚来的盘马。”
“然后这孽徒就把盘马也一并拉走了?”最仙翁咬牙切齿。
岂料青毓道:“盘马没和他一起。盘马进了学堂,坐了一会之后,就把自己的书吃了。”
众生忍笑忍得个个嘴歪眼斜,恨不得拿手捂住脸。
最仙翁气得七窍生烟,语气发颤道:“把,把书给吃了?!”
青毓似是恨不能气死仙翁,又道:“盘马说他未吃早饭,正好填饱肚子。吃完便走了。哦,对了,他把幸乱撕掉的书也一并吃完了。”
众生皆捧腹,只恨不能笑出声。最仙翁已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说不出话来,偏生青毓还没说完,非要一状告到底:“最后来的是风裙花,她在门口站了站,说,‘幸乱盘马都不在,连青亦也不在,没意思!上什么课。’说完便飞走了。”
最仙翁像是终于缓了口气,艰难道:“......青亦?青亦怎么没来?”
这回青毓不答了。众生皆摇头不知,唯有宁丹杏怯怯地举手道:“仙翁......昨日青亦和幸乱打赌输了,被幸乱灌了一壶‘三日归’,恐怕......恐怕要睡到三日之后了......”
“......孽障!!!!”
青亦醒的时候头晕得很,爬起来天旋地转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幸好有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她稳了稳身子道了声“谢谢”,抬头一看是幸乱,一把将他推翻。
幸乱惊:“!!你干什么?”
青亦道:“你还敢来。之前居然把整壶‘三日归’都给我灌下去......”
幸乱吼:“你说话就说话,拿鞭子干嘛!等等!”
青亦掐着他的脖子按在地上,一边膝盖直接不客气地压在他胸口上:“再有下次我绝对趁你睡着给你灌‘长安息’!”
幸乱挣扎:“你先把鞭子放下,放下!也别拿锤子!”缓了口气道,“我是来给你喂解酒的!青梓弃你给我放开!”
青亦顿了顿:“解酒?”
幸乱上气不接下气道:“不然......不然你怎么醒的!”
青亦这才松开他坐到一边。幸乱咳了几声爬起来,不着痕迹地离青亦挪远了些,才抱怨道:“你这儿比楼上我那儿还乱。”
幸乱和青亦自小便住在同一个小木屋里,幸乱住楼上,青亦住楼下,俩人就这么边打边住了三百年。作为一个女子,青亦的房间委实是乱了些。除了房间正中央宽大的圆形白床稍微整洁些,其他地方简直不忍直视。地上摆满了竹简和法器,时不时还从哪里滚出些奇果异草。角落里堆满了瓶瓶罐罐,有的是酒,有的是药,有的是毒。幸乱虽早已看惯了青亦的散漫,却也回回忍不住要抱怨。
青亦踢开脚边的石锤,问:“你给我喝了什么,我记得三日归没有解酒啊?”
幸乱得意道:“三日归没有解酒,我可以配一个出来啊。”
“你确定你调配出来的没毒?”
“当然没毒。”
“几百年来都没人配出解酒,就凭你?”
“这有何难!”幸乱有些恼了,“三日归是古侵老妖酿造的百年老酒,酒性极烈,几杯即醉,一壶下去必沉睡不起,三日之后才会醒来。许多人都不知道,古侵老妖的真身是一株千年曼陀罗。我偷偷去看过古侵老妖酿三日归的秘方,不过是在酒中多加了几瓣曼陀罗花瓣罢了。想来三日归中是有了曼陀罗的毒性和麻醉性才会使人昏睡不醒。所以,只要能配出曼陀罗花毒的解酒,便能配出三日归的解酒。”
青亦正欲问出曼陀罗解酒的配方,突然一声巨响,只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倒,屋外炽热明媚的阳光猛地照进来,惹得屋里二人眯起了眼。待二人适应了阳光,才看清门口的是青毓。
幸乱脸色立刻沉了:“你来干什么?”
青毓打量着青亦凌乱的房间,脸上毫不掩饰万般的嫌恶,向青亦道:“敬云师尊喊你去上课。”
青亦愣了愣,看看水漏,向幸乱佯怒道:“你害我平白丢了半日的课。”
青毓凉凉道:“早叫你不要和他住一块儿。”
幸乱冷笑:“梓弃跟我住不住一块儿关你何事,我俩自修得肉身那日起就住一块儿,住了三百年了!怎么,你瞪什么瞪,嫉妒啊?”
青毓像是被驳了面子,脸上微显红意,对青亦道:“本就只是个不列品,还不知勤修勉学,真是不知廉耻。”
这倒叫张口欲言的青亦反倒闭了嘴。
“是啊,我们梓弃只是个九品之外的青囊花,不列品。你青毓有多不得了啊,九品青鸾花,也不过是个最下品嘛!有什么好得意的,论天赋法力你哪样比得过梓弃?”幸乱说完,把脚边的小布球狠狠扔到青毓脸上。
谁知那布球发出一声婴孩尖叫,猛地炸开了。等黑烟散尽,青毓眉心和两边面颊多了三个乌黑的大字:我不举。
青亦没忍住笑了一声,青毓虽看不见脸上的字,却也猜到脸上有东西,捂住脸跑了。
幸乱却没笑,转头对青亦咬牙切齿道:“这婴布球,你前个儿才送了我几个是吧?”
青亦面不改色地看向门外。
“你还叫我,一定要在外面抛着玩,是吧?”
青亦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某人的咆哮:“青梓弃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是不是不举!!”
那厢青亦幸乱“难解难分”了一下午,这厢最仙翁正悠闲地给万年老松周围的花儿浇水,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一边捧着水壶扭着老腰自得其乐,全然不顾自己银须飘飘仙风道骨的形象。
万年老松像是受不了了,松针簌簌而下,树枝无风而颤。
穿耳魔音骤停。
万年老松仍是颤。
最仙翁叹道:“我没唱了。”
万年老松颤若惊蝉。
最仙翁这才觉得不对劲,拍拍松树干道:“这是怎么了?”越发觉得有什么不对,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惊觉,酉时已过,怎么天还没黑?
光晃晃然。
有那么一刹那,最仙翁恍惚了一下,然后坐到万年老松盘错的乱根上,轻喃:“这天,终是该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