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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青楼 ...

  •   阿南回到了终南山。
      看门的老山鬼指挥着一众年轻的小妖们上蹿下跳的收视院子,小方领了好几个花妖,手忙脚乱的打扫着阿南的闺房。
      阿南一个人去找妖娆。
      妖娆还是旧日的样子,绣着血色曼陀罗的纱裙,露出一抹雪白的□□,娇俏的桃花妆,长长的远山眉化入鬓角。
      阿南不再是旧日的阿南,她一眼瞧出妖娆眸子里的萧索,轻轻一笑,道,“想不到连你,也陷进去了。”
      妖娆拿出两壶上好的桃花酿,这次,给阿南斟满一杯,也给自己斟满一杯,道,“一个情字,连上仙也逃不过,何况妖娆区区小妖。”
      二人对饮到天色昏昏,只说一些旧年琐事,直到眼神都有些迷离了,阿南才问,“我只是想不到,终南山有谁能入得了你妖娆的眼。”
      当年,妖娆说,“上仙也莫吃这飞醋,这位温公子,还入不得妖娆的眼。”阿南一直耿耿于怀。
      妖娆抬起皓腕又灌下一杯酒,唇边漫出一声笑,笑声媚人入骨。阿南又道,“若非爱而不可得,你也不至于此。我只是不知道,仙魔人妖,谁能拒绝的了你,便是失心的鬼,瞧着你这张脸,上天入地也要寻回自己的心吧。”
      妖娆低头苦笑,桃花媚眼中竟有一丝晶莹,低声道,“媚者在皮,得道之人,哪个在意这层皮。”
      桃花花妖,竟爱上一位得道之人。
      阿南饮下一大杯桃花酿,呛了酒笑出泪来,一面拍着胸口一面仍旧笑道,“你竟也爱上一个道士!他是否也穿素白的道袍?咱们两个……竟都绕不过一身道袍……”
      第二日一早,阿南在妖娆香气缭绕的绣床上醒来,裹裹锦被,蹙眉抱怨道,“如今不过九月,终南山怎么就这样冷了。”
      妖娆已经坐在梳妆镜前描她的远山眉了,漫不经心的回道,“天帝天后驾临终南之后,降了整整一夜的大雪。那时还是秋日,打那时起,终南的四季轮回就有些不大正常,我后山那些桃树还死了不少呢。”
      起床洗漱之后,阿南仍不回家,与妖娆缠了半日,终于缠的她无法,答应带阿南去看她的心上人。
      那人倒也不难找,白日里,他总是在半山腰的终南女君祠读经的。当年沧浪与天帝置气,迁怒于钟南山上大小道观,齐齐毁了,只留下一间不起眼的老君祠,玄素一挥袖子把正殿那尊泥像换了女身,道,“咱们既来了这终南山,不如吃它一份供奉。”玄素是为了在终南给仙家留一缕香火,不至于堕为魔山,后来天帝也真的赐她为终南女君。
      阿南没想到,妖娆竟会对这样庸常的一个男人青眼有加。
      不过百年的修为,比起一个修道的凡人强不了几分,白净的面皮,细长的眼,面貌顶多算得周正,并不出众。
      阿南笼着一层仙幛,和妖娆一起在那人的案前歪着脑袋看了半刻钟,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连我家看门的老山鬼的小孙子,都比他强了些。”
      妖娆只是笑了笑,冲阿南眨眨眼,继续微笑着望向她的小道士。妖娆淡定如斯,阿南却差点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头,刚才她在妖娆的笑容里,居然看到了一丝温良贤淑,阿南几乎脱口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从的良?”
      阿南觉得无趣,吹一口气,吹乱了小道士的经书,没想到那看上去好脾气的小道士竟冲冠而起,拔出一把桃木剑,捏了个剑诀喝道,“大胆妖孽,又敢前来捣乱!”
      妖娆来不及阻拦,阿南哼了一声,挥袖收了仙幛,袖风还把小道士震得后退三步。阿南道,“好没道理,你来我钟南山不去拜见主人,还骂本仙是妖孽!”
      小道士修为再低也分得清仙气妖气,连忙收起桃木剑,一揖到地,额上瞬时就汗津津的了,结结巴巴地道,“学生失礼了,上仙恕罪,只是……只是……”小道士抬眼偷瞧了一眼羞得粉面通红的妖娆,不知道这只妖为什么会躲在一位上仙身后。
      阿南冷笑道,“只是什么?你要帮本仙除妖么?只是凭你的修为,终南山最小的耗子精你也收不了。”
      小道士一张白净的脸紫涨起来,道,“有上仙在此,学生不敢逾越了。”
      阿南噗嗤一笑,道,“你是让我替你收了她?本仙是除过妖——”想到那只黑虎精,阿南微微一滞,又道,“钟南山上有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千百年来我爹爹发落处置的也差不多了,妖娆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道长非要拔剑相向?”
      小道士是个一根筋,没想到这位仙气精纯的上仙竟是站在妖怪那边的,只好硬着头皮道,“斩妖诛邪,天经地义……”
      阿南道,“哪个老糊涂蛋教出的小糊涂蛋,你记着本仙上谕,天地之间,唯有正邪两道,善恶之分,恶妖可诛,善妖可亲,至于这位妖娆姑娘,尤为可亲……”阿南话没说完,妖娆捏了个移字诀,拉住阿南的袖子就跑了。
      十二年未归,终南山都不是旧时模样了。家里爹娘都不在,当年请来教导阿南和空蒙的先生也不在,玄言回来看了阿南一次,还有三个月便是这位天宫二太子的大婚,自然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能常来。
      那日妖娆把阿南从终南女君祠拖了出来,以她和阿南千年的交情要挟,不许阿南再胡来,阿南便不敢再去找那个小道士,作为交换,妖娆答应带她去人间转转。
      妖娆说,她要告诉阿南,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个老实巴交的平凡庸常的小道士。
      阿南轻易不来人间的,打小便与终南山上的小仙小妖混着,也不觉得无趣。玄言说她是年纪小,还不觉得日长。
      不过阿南毕竟虚度了三千余年,人间也来过百十趟,人间百态,世情冷暖,也知道几分。
      妖娆带她去的是京都最繁华的一家青楼。离日落还早,一条花街都还没开张,二人都化了个阔家少爷的模样,在街口一家有名的茶馆吃茶,妖娆说,这间青楼的年头比如今的楚氏王朝还长,已经在这红尘堆里屹立了百年,七八十年前烽烟四起,改朝换代之后,满目断壁残垣的京都最先开张的酒家,就是这家名唤海棠春的青楼。
      妖娆问阿南,“上仙可还记得不欢?”
      阿南按着脑袋想了许久,不确定的问,“可是爹爹亲手除掉的那只女鬼?”
      妖娆点点头,道,“她是一只艳鬼。”
      阿南想起来了,终南山数百年前有只艳鬼,吸了不少过往男人的真阳,后来被爹爹的太阿剑当胸穿过,魂飞魄散。
      阿南问,“她是你的朋友么?”
      妖娆轻轻摇头,道,“算不上,只是她几世投胎,我都曾恰巧路过,算是一位故人吧。”
      阿南用手支着头,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开始听故事。妖娆轻叹了口气,一双媚眼里添了三分哀愁,缓缓开口——我第一次见到她,大抵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在秦淮河边上一间唤作春意归的青楼,那时人间的江山还姓刘。
      不欢那一世的名字叫做妆衣,自小卖入春意归,长在春意归。十六岁那年,她出道不久,和青楼里的姐姐一起陪几位颇有地位的客人,她陪的,是一位坐在末席的公子,年纪轻轻,妆衣为他把盏的时候,他会说多谢,妆衣举杯相劝的时候,他会脸红。
      那夜之后,妆衣并不知道那位腼腆公子的名姓,不过在心中留了一个影。可是第二日,那位公子又来了,他点名要了妆衣,二人见过礼之后,他说,“在下扬州吴平次,今日,我为说这句话而来。”
      那一世,不欢便沦陷在这样一句话里。不出所料,那位吴公子负了妆衣,二十一岁,妆衣郁郁而终。
      来世,仍是烟花身,花名繁锦,依旧是春意归的花娘。她的一位年老的熟客,还跟她说起过二十年前早逝的名妓妆衣,繁锦不过觉得这名字有些亲切。
      繁锦仍是在春意归长大,二十岁起,便是春意归的花魁,艳名早已传遍秦淮两岸,入幕之宾数不胜数,早就绝了从良嫁人的念想。
      后来她遇上了苏州祥云轩绸缎庄的少东家沈之仓沈公子,绣楼上远远的只看了繁锦一眼,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般,出手却都是大手笔——为繁锦庆生,他能一夜之间,让秦淮河上开出十里红莲,买花的钱足以买下整个春意归;向繁锦求亲,他包下了秦淮两岸所有的酒家,上千人共饮同贺,妒死了多少花娘。
      繁锦最后真的动了心,死心塌地的出嫁,是因为一个意外。她有了身孕,孩子的生父是谁,没人知道。春意归的妈妈逼她堕胎嫁人,她死也不从,沈公子的眸子只暗了片刻,便说,就是这样,我也愿娶。
      迎亲那日,十里红妆,莫说秦淮两岸,天下女子,谁能嫁的如此风光?
      嫁后只两年,沈少东家又迷上了别家的花魁,还是如同当年那般的十里红妆,沈家娶了新的少奶奶,繁锦和她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一齐被扫地出门。繁锦为了养活孩子,沦落为最低等的娼妓,几年后,病死在一条花船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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