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上仙阿南传》洛水鱼

12、第十二章 紫阳

　　阿南一头雾水的跟着冥王的目光看去，远远的瞧见一团紫色的祥云，还没来得及问，那祥云已经落在了南天门，一位紫袍玉冠的男子从容降下，眉梢眼角虽微有倦意，却是目光清朗，俊逸出尘。阿南与她娘亲最像的地方便是“花痴”二字，她知道许多夸男人长得好看的词，也见过许多好看的男人，眼前这位紫衣仙君，让阿南一下子便想到了“丰神俊秀”四字，世间再不会有比他更配得上这四个字的人。
　　这位仙气不凡的紫袍仙君径直走到冥王与阿南面前，目不斜视，微行了一礼，道，“偶遇冥王，小仙之幸。”
　　冥王也还了一礼，道，“紫阳真君历劫回来的正是时候，二太子的喜酒可是不易得。”
　　阿南一愣，这原来便是紫金山的紫阳真君，岚风君与凡间女子的儿子，温文的师父。她只顾得他好看，甚至忽视了他身上隐隐盘踞的那条血龙，源自岚风君的仙脉。
　　她不认得紫阳，紫阳也不认得她，阿南今日穿的红艳，紫阳还当她是冥王带来的侍妾，故只与冥王道，“小仙今日才复了真身，听闻敝徒惹了一些祸事，忙上九重天来请罪，并不是为了什么喜酒。”
　　冥王道，“仙君今日回转，小王却未能在冥府恭候，万望恕罪。一二十年前的事，仙君若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大可以问这位阿南上仙。”
　　紫阳微微露出一丝惊色，瞧着阿南，阿南忙道，“按着辈分，阿南还要唤您一声舅舅，今儿天帝想必不得空，舅舅不如先回紫金山去……”阿南话音未落，背后突然有个雷鸣般的声音道，“紫阳真君仙驾已到，奉天帝谕旨，请您速往天崇宫。”来人乃是天帝的金龙护卫，紫阳真君颇有深意的瞧了阿南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跟着此人捏了移字诀往天崇宫去了。
　　冥王见阿南并没有跟上，低声道，“天帝余怒仍在，你若不去，说不定就见不到你那意中人最后一眼了。”阿南却已神色如常，红袖一挥，换过平日穿的素白纱衣，笑对冥王道，“王叔说笑了。王叔贵为冥界之主，天帝平日甚为倚重，今日不妨与阿南同去天崇宫。”
　　未来得及推辞，堂堂冥王殿下竟被阿南捉住了衣袖，另一只手捏了移字诀，转眼已在天崇宫了。
　　天崇宫的夜明珠依旧灿烂，特意命三千织女织就的红色祥云飘在大殿上空，映在陆续入宫的众位仙家脸上，似是刚刚瑶池大宴上大家都多吃了两杯琼瑶玉液酒。
　　众仙分列大殿两侧，只有紫阳真君独自立在龙座阶下，敛手垂目，一言不发。阿南站在冥王身后，混在众仙之中虽不显眼，众仙的目光还是纷纷落在她身上，似乎站在大殿中心的不是紫阳真君而是她。
　　一声清吟，天帝所养的一只仙鹤飞入殿中，傲然立在龙座扶手上，众仙纷纷垂首，龙驾缓缓入了大殿。天帝与天后落座，玄初与一身喜服的玄言夫妇静静侍立两侧。
　　“数百年不见，紫阳真君别来无恙。”刚刚落座，不待紫阳真君行礼，天帝倒先开口客套。
　　紫阳真君行了一个道家常礼，道，“紫阳参见天帝，劳陛下记挂。”
　　天帝冷哼一声，道，“你确实别来无恙，只是拜你的好徒儿所赐，我的女儿女婿修为尽散，阿南父女皆受剜骨之痛，若不是北王仙君赐下始祖骨戒，我那唯一的外孙女只怕早就灰飞烟灭了。”一直低着头的阿南不禁抬起头来，这是天帝第一次承认沧浪君是自己的女婿，众仙也窃窃私语起来。
　　紫阳一直垂着眼看着面前最低的一级御阶，依旧平静道，“陛下等到小仙回来方才处置小徒，小仙不胜感激，无论陛下降下怎样的责罚，小仙与劣徒一同领受。”
　　天帝这次确实给足了紫阳真君面子。天帝的脾气向来算不得好，他肯留着温文等紫阳真君回来，大半是给岚风君的面子。岚风君虽不是天帝的嫡亲兄长，一声岚风兄天帝也唤了近二十万年。数万年前岚风君羽化寿终，更是因着年轻时候与沧茕一战伤重折了仙寿，于三界众生都有莫大的功德。岚风君只紫阳这么一个儿子，比天帝小不了几万岁，虽十数万年都不肯上九重天位列仙班，只在下界紫金山修道，仙界也没有谁敢不敬他一声真君。
　　天帝挥挥手，御座旁的金龙护卫传令道，“带温文。”
　　久违的名字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阿南恍惚中紧紧握住压裙的一块玉佩，手心传来的锐痛让她找回三分清明，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原以为自己可以直面，可是如今只是听到熟悉的两个字，就知道自己远没有想象的坚强洒脱。
　　一身白色囚衣的温文被两个金龙护卫带上殿，手脚上皆是细细的金色锁链，从正殿大门走到御阶，足有百步，细碎的声响不绝。他很快就在众仙中找到了阿南，看见了她面无表情的脸，便苦笑着低下了头，却没有看到她紧紧握着玉佩轻轻颤抖的右手。阿南的目光随着他一步步向前，看到了他瘦削的肩和更加棱角分明的脸，看到了他手腕脚腕穿骨而过的锁链，看到了他因天牢阴寒而变得紫黑的双唇和指尖。
　　阿南觉得心疼。
　　不管阿南想不想承认，温文在天牢的这十二年，她每一天都在心疼。

　　世间千万双眼睛都好骗，唯独骗不过的是自己，这十二年，她从来没有真的放下过。
　　温文已经走到紫阳身边，踉跄跪倒，先向紫阳叩首，行过师徒之礼，然后面向天帝龙座，勉强跪直了身子道，“十二年前，大错已铸，一切罪责，温文愿一力承担。”
　　天帝冷眼扫过大殿，道，“十二年前的往事，我不愿多提，设局骗取龙族上仙仙骨一事，温文都已供认不讳，今日众仙都在这里，依天律，紫阳，你说该如何处置？”
　　世间所有仙骨，除了龙族上仙仙骨，离开仙体皆会瞬灭，远古以来，屠龙取骨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故而盗取龙族仙骨，在天律上还特特有这么一条，自然是极刑——剜去仙骨，打散元神，灰飞烟灭。
　　紫阳真君自然不会给天帝背出这条天律，略一沉吟，道，“小仙请天帝网开一面。只要天帝饶劣徒不死，小仙愿将十八万年的修为注入一件紫金山的法器镇住他的仙骨，如此，仙骨虽在他体内却并不为他所用，从此他的修为不会前进半步，小仙亦散尽修为以赔敝徒害得玄素公主夫妇散尽修为之罪。”
　　紫阳真君这话说的平静，天崇宫大殿内多少仙家倒吸凉气，啧啧有声，紫阳真君在紫金山数万年，门徒何止千余，为了这样一个小子，竟要散尽全部修为，实在让人看不懂。
　　天帝只是注视着紫阳真君，似在斟酌，紫阳真君从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镯，想是他刚才说的法器，托在手心，抬眼看着天帝，又道，“此镯为先慈唯一一件遗物，在岚风君身边十数万年，确实已经是一件神器。加上小仙十八万年的修为，便是龙族上仙仙骨，也可以锁住。”
　　十数万年不上九重天，从未在天帝面前折腰的紫阳真君，今日终于折腰了。不仅折腰，还直白的把岚风君搬了出来，只求天帝网开一面。
　　天帝还未开口，却听一个带着些许嘲弄的声音道，“三位仙君、魔君近三十万年的修为，一块龙族上仙仙骨，一枚始祖骨戒，还添了一件岚风君留下的紫金至宝，只为了换一个万年散仙的性命，阿南也很想知道，他这条命怎么这么值钱？”
　　阿南已经站了出来，她握着玉佩的右手已经麻木，脸上流露出的淡淡的高傲与不屑却是恰到好处，大殿之上，也没几个人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天帝的目光落在阿南身上，道，“阿南，今日你不能再任性了，天有天道，天律不可违，盗取龙族仙骨者必须重惩。”
　　阿南的眸子落在温文的背影上，深深的吸了口气，道，“我知道，天律不可违。但是，温文从未曾盗取我的仙骨，这仙骨，是我自己剜出来，自己埋在他颈后的，与他无干。”
　　不待天帝发怒，玄言已经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他设的局，你还没看清么？”
　　阿南毫无惧色的望着玄言，声音依旧平静，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舅舅曾问我，‘以你的聪慧，这些事早该看出了。’确实，这个局我早就看穿了，所以，仍是我心甘情愿把仙骨拱手相赠，与他无干。”
　　玄言气的七窍生烟，天帝却抬手止住了他，对阿南道，“这只是你的一家之言，温文自己也已认过罪，天庭自有公论。”
　　阿南道，“我并非为他开脱，他实在不值得这些。不值得我那块仙骨，不值得北轩君的始祖骨戒，不值得爹和娘近十万年的修为，当年他就不值得，如今，实在不必再为他拿出更多了。他并不值得，只是我任性，害了爹爹，害了娘亲，是我的错，与他无干。阿南求天帝放了他，从此，紫金与终南，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