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在涅》白夜慕斯

37、回忆

　　七年前，萧山。
　　“你愿意下山吗？”低沉的声音从师尊闭关的山洞传出，洞口跪着的凌沚洵和凌晚晴皆浑身一抖，互相对望一眼，凌晚晴对着山洞的地方磕了一个响头：“弟子愿意。”
　　昨天，京城的逸王亲自来到萧山，请师尊出山去京城。考虑到他正在闭关，出关不易，就妥协让大弟子凌晚晴去京城做皇帝的炼丹师。
　　自打从师尊那里回来，凌晚晴就一直忙前忙后，又是交代离开后的注意事项，又是收拾自己要带的东西。
　　“师哥。”一直充当劳动力的凌沚洵不耐烦的打断凌晚晴的话，这个师哥，年纪不大，话不少，真是烦。
　　“每天要去给师尊送饭哦，早餐要带一杯露水，午餐是米饭，不能太油腻，晚餐……”
　　凌沚洵扔掉手里的银针，点了师哥的哑穴后，世界如此美好。
　　凌晚晴默默地把自己的穴道解开：“晚餐只要茶水就好……好好好，不说了，哦对了，那个……”
　　凌沚洵终于用眼刀子把师哥的话斩断了。
　　这个师哥，天生的操劳命。
　　“苏泽不是说京城有事，自己先回去了吗？”凌沚洵开口：“你何必这么急？”
　　凌晚晴很温和的微笑，边收拾东西边道：“他不是专门留下了管家吗？”
　　凌沚洵倚在门框上，嘴了叼了根草，翻个白眼道：“杂碎，直接剁了。”
　　凌晚晴走过来正视凌沚洵的眼睛：“不是说了，这样不好的吗？”
　　凌沚洵吐掉嘴里的草，转身离开：“我走了。”
　　“嗯。”凌晚晴看着师弟离开，心中感慨：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看看天色，是该给师尊送饭的时候了，假闭关，他倒真的很假。
　　走到师尊的山洞，一抹天蓝色的身影出现，原来他已经来了。
　　“切，你怎么不再晚点来？师尊饿死了。”
　　萧山的这任掌门向来不看重身份，弟子之间说话也十分随意。
　　“你先走吧，我和师尊说几句话。”凌晚晴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凌沚洵在他眼中看到的是一种……悲伤？
　　凌沚洵离开，走到拐弯的地方，悄悄地藏起来，观察师哥。
　　“师尊，多谢您的养育之恩。”凌晚晴和凌沚洵都是孤儿，被师尊收养。凌晚晴总是保持着礼貌，让陌生人对他印象不差，但对熟悉之人来说，总有一层膜，让他不易亲近。
　　“你这次走，还会来吗？”师尊的话让凌沚洵心中一惊，难道，师哥不打算回来？
　　凌晚晴苦笑：“回不回得来，不是我说的算。”
　　“你是注定平定天下的人，不回也罢。”
　　“可是，我只是个杏林中人……”凌沚洵习武，凌晚晴学医。自幼师尊就说凌晚晴是救世之人，应该学习兵法，但是凌晚晴执意学医，说是自己胸无大志，成不了大器。
　　“医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师尊的声音显得不大真实。
　　“医心。”
　　“你既然知道了，就走吧。”
　　“可是……”
　　凌沚洵一直努力地听，但凌晚晴却没有说，对着山洞又行了个礼，离开了。

　　让凌沚洵没想到的是，凌晚晴当晚就走了，没有和苏慕寒说，没有带行李，除了永远随身带着的笛子。他是深夜里出现在凌沚洵房间里的，只说了一句：“那个，再见……我走了。”
　　凌沚洵无感俱佳，一个激灵坐起来，非要送凌晚晴一程。凌晚晴没推辞，点头同意。
　　“点点浓妆终浅淡，滴滴香泪入花海。”凌晚晴突然念了一句诗。
　　凌沚洵好奇：“是什么？”
　　凌晚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那个逸王作的诗。”
　　凌沚洵展开，里面的字龙飞凤舞，潦草却很有味道。凌晚晴看着天上的星星：“这是个诗雪相缴，花剑相争的时代，谁会是天下的主人本与我无关，但是为何师尊会说我是救世之人？”
　　凌沚洵觉着今天的师哥奇怪极了，只好安安静静的跟着他走。

　　第二天，凌沚洵后悔了，师哥走了一晚上，现在天都大亮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直到被一个秃子叫住，秃子坐在树下，眯着眼睛打量他们好久，指着凌沚洵道：“过涉灭顶，是为大凶。”
　　又指着凌晚晴道：“此曹出，天下平。”
　　后来，凌沚洵还会遇见他，这个人叫做蒋伊城。
　　但当时，凌沚洵只是点点头，跟着捂住脑袋，表现的痛苦不已的离开的师哥离开了。
　　那天，凌晚晴一直往前跑，最后栽倒在地昏了过去。凌沚洵轻松的跑到他身边：“说了让你练武功，你还不听，这才跑了多久就累成这样？”说罢架着他去阴凉地休息。
　　凌晚晴醒来时，凌沚洵正在睡觉。
　　他没有叫醒凌沚洵，从怀里掏出一支迷魂香点上，放到凌沚洵身边，自己离开了。
　　“喂！凌晚晴！”睡到第二天晚上的凌沚洵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被遗弃了，还是在荒郊野外！
　　驾着轻功，凌沚洵只花了两个时辰就回到了萧山，回去后还忍不住吐槽师哥跑得太慢。
　　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师哥。
　　半个月后，京城来信，凌晚晴下落不明。
　　信出现的第二天，逸王来了。
　　凌沚洵站在接客的房间里，恶狠狠地瞪着悠哉悠哉喝茶的白忘川。
　　……
　　“喂，你这样盯着我，我会喝不下去的。”白忘川放下茶具，冲凌沚洵笑了笑。
　　“那你别喝！”凌沚洵的眼神透漏着自己的愤怒：“他去哪了？”
　　白忘川还是笑眯眯的：“不知道。”
　　凌沚洵一个杯子砸过去：“说！”
　　白忘川伸手抓住被子，还是笑：“他没来京城，我们刚开始还以为他还在萧山这里呢。”
　　凌沚洵注意到这个王爷的手被被子震得流血了，但他还是笑嘻嘻的，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
　　“他的确没和你们的人一起，但是他离开的第二天，你的人就离开了。”凌沚洵想了想，的确，以师哥的脚程，王府的人怎么会跟不上？
　　“算了，他没了，不是还有你吗？”白忘川的眼神定在凌沚洵身上，摸摸下巴道：“我听说你师哥长得很好看，不过你也不赖，就你了。”
　　凌沚洵一愣：确定不是招女婿？
　　“喂！你都不用考虑的吗？我又不会炼丹？”
　　白忘川嘿嘿一笑：“不是有你师哥的书吗？学啊。”
　　凌沚洵：“……”
　　于是，凌沚洵跟着白忘川下山了。
　　他一直不明白，师哥不会武功，是怎么消失的？以王爷的能力，不会武功的人怎么可能逃走？

　　京城的确是个好地方，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
　　逸王把他带到了皇宫里，那里有一座宫殿是专门为凌晚晴准备的，但是很显然，现在是凌沚洵的了。
　　殿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全是炼丹用的，逸王还是那副嬉皮笑脸不务正业的样子。不过，凌沚洵已经确定，这个王爷绝对是办事牢靠的类型。
　　在皇宫待的第一个晚上，凌沚洵被人带去了皇帝的寝宫。他第一次见到皇帝时，也是吃了一惊。以前听说皇帝每天呆在寝宫里研究长生不老药，自然而然的没有什么好印象。当皇帝出现时，他不得不承认，他看起来气场十足，是一种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亲的感觉。
　　不过，自己毕竟是个武者，又未逢对手，习武之人天生的傲气让他对这个皇帝并不畏惧。
　　“你就是萧山的人？”皇帝盯着他看了好久。
　　“在下萧山弟子凌沚洵。”
　　皇帝听了，从袖子里拿出一管笛子：“认识吗？”
　　认识，凌晚晴的银笛。
　　“师哥的银笛为什么在这里？”凌沚洵的声音冷冽起来。
　　皇帝表情微讶，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敢这么说话的人。
　　“丞相的人找到的。”皇帝对凌沚洵有了几分兴趣，把笛子竖过来用内力催动，一柄细剑从中滑出，皇帝抓在手里：“人家都说凌晚晴不会武功，为什么他的笛子里会有暗器？”
　　凌沚洵如实回答：“弟子不知道这把剑。”说罢，他突然想起，师哥说他可能不会回来，原因是人家不让回……难道，他是来刺杀皇帝的？
　　摇摇头，凌沚洵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回去吧，好好练功，不用炼丹。”皇帝转身离去。
　　凌沚洵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从包袱里拿出从师哥房间里拿出来的的瓶瓶罐罐，他不会炼丹，所以特地拿了些。不过看样子，这些也用不上了。扔了吧。
　　不久以后，这些东西，会以一种烈毒现身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