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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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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颜自己都闹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几时变得如此虚弱。
他们默默的并肩站了一会儿,郎觞轩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这个动作亲昵得近乎暧昧,惹来沈青颜本能的挣扎,举起手就要把他的手扒开。
“闭上眼,”他几乎命令式的话语在她耳畔响起,只听他解释道:“长时间盯着白雪,眼睛会受损,患上雪盲。”
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僵了一会儿,又重新垂至身子两侧,点头答应:“我闭上眼,你把手拿开。”郎觞轩这才慢慢捂着她眼睛的手拿开,继而牵着她的手:
“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呆了多久,先回屋吧。昨天大夫给你开了点药,也不知道有没有效,你这个神医自己过目再斟酌要不要照方抓药吧。”
沈青颜的手缩了缩,很快从他的手心中将手抽回,摇头:“我自己走。”她徐徐睁开眼,慢慢的与郎觞轩并肩而走,距离不到二十步的房门,此时好比隔着千里,怎么也走不到。
郎觞轩收起被拒绝的手,暖暖的塞进宽大的斗篷里,面上一点尴尬也看不出来,好像什么发生,直到月吟从房间冲出,正看到二人,余惊未定的望着沈青颜,大嘘一口气:
“小姐,我一睁眼你就不见了,吓我一跳!”说着,又看着郎觞轩,埋怨道:“郎公子,你醒了怎么也不叫我?!”
“这儿才有多大,我还能撇下你跑到哪儿去?”沈青颜心底不知多感谢月吟的出现化解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当即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笑着揶揄。
“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倒被埋怨了。”郎觞轩一脸冤枉的摇摇头,看似无奈的样子。
沈青颜笑着打断月吟的埋怨,转移话题:“行了行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现在有些饿了,劳烦我的好月吟寻些好吃的来?”她转向郎觞轩,又看了看月吟,“三份,不会很麻烦吧?”
月吟摆摆手,“不麻烦,你等着,我这就去。”说着,蹬蹬跑开了。
没一会儿,月吟捧着三碗还冒着热气的腊八粥进了屋。
“厨房里现成的东西,我热了热,味道还不错,尝尝吧。”她首先端了一碗放在沈青颜面前,“小心烫嘴。”
沈青颜笑吟吟的接过,不忘赞扬几句:“月吟手巧,谁要是娶了你,当真有福气!”
“小姐!”月吟羞得直跺脚,趁着沈青颜低头喝粥时偷偷瞥向郎觞轩,只见他半侧着头,看沈青颜喝粥,看样子压根儿没把她们二人的话听进去。她这才松了口气,送了一碗粥至郎觞轩面前,最后才是自己的。
沈青颜才吃了一下口,就皱起眉:“好淡……怎么没一点味道?你忘了放佐料吧?”
“怎么会?”月吟颇受打击,嘟着嘴自己尝了一小口,甜枣合着小米的香丝丝入味,“明明很好吃啊,甜甜的。”她不解的侧望着沈青颜,委屈的申辩。
“是吗?”沈青颜比她还不解,又试了一次,仍旧淡而无味。难道是因为病了这一回,连胃口都变淡了?她习惯性的搭上右手的脉搏——
一切正常,连一点虚弱的征兆都没有。
“你的身子才刚开始恢复,理当吃一些清淡的食物。”坐在身旁的郎觞轩轻轻舀起半勺粥,合着嘴细细咀嚼,偏生就有人连喝粥的样子都那么好看,他抬起头看看月吟,嘴角不经意的扬起,由衷赞叹:“好手艺。”
“小姐,看吧,一定是你这次昏睡得太久,味觉一时都变迟钝了。你多吃一点,身体才能快些恢复。”月吟从郎觞轩的赞美中获得无限自信,把沈青颜面前的碗推了推,催促她快些进食。沈青颜不得不顺从的将满满一碗淡而无味的腊八粥喝了个干净,最后还“言不由衷”的赞美了月吟的厨艺,满足她小小的虚弱。
要不是突如其来的仆人前来通报,请沈青颜前往正厅,这样和谐温暖的气氛还能持续下去。偏偏,他就是来得这么不巧:
“沈姑娘,庄主有请,请您前往最前厅议事。”
“议事?”沈青颜莫名,琢磨着“议事”二字,心里明白多半是问冯元虎被害身亡的事。她和容逸之是当时的见证,凭着尸身上的伤痕,至少也能给众人提供凶手的线索。到底,冯元彪等不及了。她点点头,应道:“好,请你回禀庄主,我即刻就到。”
待传讯的仆人刚离开,月吟便拉住沈青颜,阻止她起身的动作:“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她面露难色,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犹豫的说:“我要告诉你……容少庄主他,被软禁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怀疑是容逸之杀了冯元虎,你是帮凶。”郎觞轩自动自觉的替月吟将难以启齿的话简单直白的告诉沈青颜,“你这会儿要去了,多半是对质,万一对不出他们想要的结果,那么下一个软禁的,就是你了。”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沈青颜挣开月吟的手,急转身,指环抵着鼻尖,脑中飞速的转动着,分析一切可能。
“最大的误会就是当时传讯的人,那个客栈小二,他拿着暮月山庄的传令牌,称是凶手遗落之物。”郎觞轩也站来起来,不疾不徐的替自己斟满一杯茶,倚在桌边细细品着,全然没有半点忧虑。“事情很简单,你们被人陷害了。”
他意简言骇的每一个字就像一块块巨石,重重的砸进沈青颜的心里。被陷害了,的确是被陷害了,可陷害他们的人又是谁呢?
“好了,情况摆在这儿,想想该如何应对吧。”郎觞轩用力的放下茶杯,站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披肩的御寒斗篷,“我跟你一块儿去,走吧。”
清瞻园的前厅距离怡芳斋不过短短一段路程,却因为沈青颜的心事重重而拖慢了步伐。
郎觞轩同样静默无言,同行在她身旁。
冬日暖阳穿透云层,直射在白皑皑的积雪上,有刺眼的光芒。纯净无杂质的雪地上只留下两行一深一浅的脚印,从怡芳斋一路沿至前厅。
“你不要进去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放心,我能处理好。”临进门前,她伸手拦住郎觞轩,眼波沉静温润,有看透世事的通透。她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他,口气很轻,不是命令,却很坚决。
郎觞轩回望着她——
如水般的女子,看似温柔,内心却无比坚韧。他不置可否,轻轻替她拂去斗篷、发梢上的点点细雪,淡淡的回应:“进去吧。”
***** *****
当沈青颜跨入前厅门槛时,满堂的目光“唰”的集中到她身上。
容显独坐正中,威严不失慈祥,关切的望向面色苍白的沈青颜,他的身子动了动,想起身又未起,最终伸出右手指了指,平稳的说了个“坐”。
坐在容显左手第一座的冯元彪冷冷瞥向二人,在他眼里,已经将她看做帮凶,害死他胞弟的人。他暗哼一声,碍于容显的颜面,什么也没说,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周全。
再往下的其他人,沈青颜一个也不认识,但看他们的架势,想来也猜到必是能在暮月山庄说得上话的人。
她没有接受容显的一番好意,行至大厅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脊挺得笔直,下颌尊贵的昂着,异常冷静的直望向容显,然后深深一鞠:
“青颜见过容庄主。”
容显略显尴尬,收回指向的右手,做了个“起”,“不必多礼。你大病初愈,不用拘泥俗礼,坐吧。”这是他第二次请她坐下,这次,沈青颜没有拒绝,直直走到座位上坐下,没等众人开口,径直问道:
“各位前辈摆下这么大阵势请青颜来,有何指教?”
“沈青颜,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还我弟弟的命来!”冯元彪气得一拍圈椅扶手,噌的站起身,指着沈青颜训斥道。
“你们既已问过容公子,想必已经有什么答案了吧,想让青颜说什么呢?”她的目光漠然的扫向一脸怒意的冯元彪,神情淡淡然,完全没有喜怒哀乐,“听冯门主的意思,是以认定我和容公子即是害死你弟弟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将青颜也软禁起来,听候发落?还专程来这儿对什么质,岂不是笑话?!”
“对质?!你还敢说什么对质?!唯一的证人都死了,上哪儿去对质?!”冯元彪完全顾不得风度礼仪,冷笑回应。
死了?那个店小二死了?这是沈青颜始料未及的情况,她怔怔的盯着冯元彪,眉头微皱,说不清道不明的冤枉倾轧在她身上。好半天,才重复冯元彪的话:“死了?”
沈青颜的惊异只维持了刹那,随即又恢复淡定的模样,定了定,又道:“那就是死无对证了?即使如此,你又有何证据证明冯前辈是被我等小辈所杀?冯门主当真看得起青颜,青颜又真有这个本事么?”
“你!”冯元彪气结,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喘着粗气。她说的没错,死无对证,她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他也无法证明她就是凶手。他愤恨的横扫她一眼,有气无处撒。
“如果各位前辈无事要问,青颜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沈青颜果断的站起身,横扫堂中众人。空气中倾挤的压力排山倒海的拥在她的四周,她能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他们的敌意。她恭恭敬敬的向上座前辈做了个辑,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慢着。”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止住了沈青颜前行的步伐,因为声音的主人,沈青颜不得不顺从的停下脚步,回身屈膝做礼,回应道:
“容庄主有何见教?”她浅棕色的瞳孔看上去清冷疏远,纤弱的身躯挺得笔直,孤立在空旷的大厅中。
容显定了定神,站了起来,眼前的女子突然疏远得陌生,“你跟我来。”他冲沈青颜摆摆手,率先绕进后厅。
***** *****
比起前厅的杀气腾腾,后厅显然温暖许多。沈青颜跟在容显身后,突的发觉他一夜之间衰老许多,心知刚才自己一番话对他而言擎天压力,一时自感愧疚,默声不语。
“青颜,坐下。”容显也不坐主位,随身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冲沈青颜摆摆手,开门见山直问道:
“按照你师父和我的情分,和你叫我这声‘师叔祖’,你我之间应该无所不谈,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了。”他的手反复摩挲椅子扶手,也不看沈青颜。
“我和容公子,并无杀害冯大侠。”沈青颜远站在容显几步之外,表情已不似最初那般冷淡。
“我知道。”容显的回答是那般平静,预料之中的坦然,他站起身,从沈青颜身旁走过,轻叹一声:“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况且我知道依逸之的脾气和你的心智,也绝不可能这么做……西湖客栈的那个店小二带回双月玉佩后离奇死亡,而那块玉佩也不翼而飞,这么重要的信物若是落在心怀叵测的人手里……”
“师叔祖……”沈青颜低眉略思,打断容显的话:“那么师叔祖想听、而青颜又知道的事,究竟是什么呢?”她白袖平举在腰间,清冷的面容已笼上一丝为难。庆幸容显看不到她的表情,她亦无须掩饰。
可惜这短暂的局促只因容显的另一句话而破功:
“关于红袖,你知道多少?”
堂中间温暖的炉火瞬间失去了温度,整个后厅忽然间犹如被一阵彻骨的寒风吹过,只剩下两个孤零零背对的背影。
沈青颜向前走了两步,距离容显更远一些,“青颜不明师叔祖所指。红袖姑娘是师叔祖一手抚养长大,与暮月山庄感情深厚,怎么师叔祖会不比我清楚红袖姑娘的背景?”
容显微微回头,凝视沈青颜一动不动的背影,好半天才开口解释道:“红袖并非我亲生,这事儿你可能知道……”他转过身,行至沈青颜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目光驻留在大厅顶部的梁柱上,思绪飘悠多年,哀然叹气:
“红袖7岁那年,为救逸之,身受重伤,苦病无良医。无奈之下,我将她托付给……托付给菁菁,也就是你师父的小师妹,现在更多人叫她‘毒王圣母’。”
“师叔祖……”沈青颜背对着容显,这一声师叔祖唤得很轻,却与平常多了一分不同寻常的意味,“上次楚一龙的事,你曾问过我是否有线索。我想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