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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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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青颜说完,张掌柜脸色已变得铁青,诚惶诚恐:“想不到……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小嫚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过,我只道她是身体不适,又怕误了这次的祭祀,刚才看沈姑娘的身手不弱,身形品貌与小嫚相似……”
“相似?”郎觞轩无端端打断张掌柜的话,冷笑着。天底下只有一个沈青颜,其他女人又怎配与她相比?寻常人家里的女孩,竟也敢说与她“身形品貌相似”?!郎觞轩的脸色阴冷,带着高贵傲人的王者之气,他只扫过张掌柜的脸,已足以令他硬生生咽下后半句话。
“别打岔。”沈青颜言语中有丝责怪,很随意,也平常,态度间的熟悉亲密令郎觞轩没再说下去,由着沈青颜独说道:
“张掌柜,你接着说。”
张掌柜不敢再看郎觞轩,“众位客官都是外地人,不晓得花神祭的重要……先前柳家老爷放出话来,说得上天训示,此次花神祭必败……若当真如此,小嫚定会被指是罪魁祸首,祸及洛城的灾星………会被处以烈火焚身之刑……”想到女儿的处境,他的声音也不禁打抖:“前些日子,柳家上门提亲,说是可保花神祭上,小嫚安然无恙,祭祀圆满结束。我想,柳家在洛城也是大户人家,家境不错,小嫚嫁过去虽是做小,但总能保衣食无忧,也就答应下来……”
“你这是卖女儿,还是嫁女儿?”宁红袖忍不住讥讽道。想到那晚柳家少爷的荒淫下贱,人品卑劣,小嫚嫁过去岂会有好日子过?
张掌柜自觉理亏,低着头,不敢出声,只等着沈青颜的答复。
没料沈青颜一言不发,手指成环轻轻抵住鼻尖,思索着。好一会儿才问:“若花神祭圆满结束,你还要把小嫚嫁到柳家么?”
“这……”张掌柜迟疑,“我已收下柳家聘礼,没道理悔婚……”
“笑话,那花神祭成功或是失败,结果又有什么不同?”宁红袖轻蔑的责难,“小嫚最终还是要嫁给柳家那个混蛋!”
“小嫚人呢?我想见见她。”
***** *****
在张小嫚跨进二楼雅间前,怎么也想不到会同时见到救她于危难之间的恩人和被她误认为仙子的天神般的绝色女子。她们一红一白坐在屋内相对的两个方向,在她推门进屋的一刹那,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张小嫚先看到坐在床榻半边的宁红袖,昨晚形势危急,自己惊魂不定,连救命之恩也忘了谢。她走向宁红袖,正要行跪拜之礼,却被迎面而来的宁红袖握着手,打断了她还未启齿的谢辞。
“小嫚,你告诉你爹,你不愿嫁到柳家。”她的手如烈火般炽热,给小嫚无穷的勇气,张小嫚迎上亲爹严肃的目光,跪倒在地:
“爹,女儿不要嫁给那个柳公子!他不是好人!”
“胡闹,你不怕柳家人上门滋事吗?!”张掌柜跺脚,忍不住训斥女儿。
“花神祭的流程,女儿已经烂熟于心,绝不会失败!若失败了……”小嫚哭着,抱住父亲的腰,“女儿就是死,也绝不嫁到柳家!”
“倒不必死……”宁红袖和沈青颜异口同声,一急一缓,说出的内容却一字不差,她们同时愣了愣,望向对方,“只要花神祭完美落幕,柳家就再无话说。”又是同声同气。连容逸之也忍不住失笑道:
“你们几时变得这么有默契?”
“我愿替小嫚扮作花神。”两人第三次同出一言。静默在旁的郎觞轩也不免用古怪的眼神望向二人。
***** *****
秋菊迷香。夜幕降临,洛城的灯火盖住了神幕下的繁星,满城欢庆,灯铺十里。
漫街的落叶梧桐成了天然的金色地毯,街边挂着的红灯笼都被映出金色的迷醉,晕开一圈圈灿色。
粉色、蓝色、绿色、黄色的花笺齐整整的挂在灯笼下,指引着有缘人灯下一聚,有缘千里一线“笺”。
城中心广场的高台上,万灯通明,指向的都是高台顶部足有两人高的大竹筐。明晃间,长而细的纤绳从高空中横贯而出,连接到高台另一处的长明灯。
每年的“花神”都将徒手扶住竹筐,从纤绳上横晃飞过,点亮象征来年承运无双的长明灯。长明灯一亮,固定竹筐的细丝线就会很快被烧断,竹筐中盛满的秋菊金瓣满天飞落,犹如天贯祥兆,花神显灵,降福洛城人家。
悦来客栈。
彩装女子对镜梳妆,流云异彩的虹色长裙正是“花神”的装束。秀丽的长发被灵巧的双手盘成一个飞云髻,鲜花为饰,刻意的插在发髻和云鬓处。
屋角的熏香炉散出迷昧的轻烟,大花刺朵儿的地毯、通亮的红色灯罩、铺满一桌的胭脂水粉,朦胧艳红,映衬出镜前女子的千千绝色。
眉间一点朱砂,神秘曼妙,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似神非魅。
虹色纱巾一遮,她便成了“花神”张小嫚。
“小嫚,快点儿!祭祀就要开始了!”婶婶催促着,领着轿夫,抬着八人软塌坐轿,在屋外侯着。
门开了,流彩虹纱的女子美得不真实,只露出一双婉转妩媚的眼眸流畅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娉娉婷婷的跪坐在软塌上,背脊挺得笔直。
藏红色的软轿从客栈出发,一路浩浩荡荡的抬往城中心广场。夜风吹拂,撩起暧昧的轻纱笼帐,挑逗沿街围观者的好奇心。虹色的长裙轻扬曼舞,同色的纱巾也藏不住掩盖下的绝色天资。偏偏轿中少女目不斜视,容貌隐匿在藏红色纱幔和遮面纱巾下,看不真切。
人群中议论纷纷,洛城几时有容貌如此出众的女子?认识张小嫚的街坊邻里窃窃私语,好奇女大十八变,小嫚越长越标志,后悔当初有眼无珠,没趁早订下这门亲事来,让柳家争了先。
“恭迎花神娘娘!”礼仪性的呐喊标志着祭祀正式拉开序幕。
在万众瞩目下,虹色长裙从藏虹色的纱幔间探了出来,紧接着便是那让人忘了呼吸的容颜,眉间的朱砂仿佛有诡魅的诱惑力,眉宇抬笑间,无人不被迷惑、吸引、痴狂。
人群惊艳于虹衣女子的娇媚冷艳,如着魔似的齐齐跪落,高喊:“恭迎花神娘娘!”声浪一波传递一波,广场人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的跪下,齐声高喊:“恭迎花神娘娘!”
只容一人乘坐的升降篮从高台上徐徐降下,虹色的飘影在空中旋舞着上身。红澄澄的灯笼发出的淡红色光晕落在她含笑的眼眸间,在她双颊扫上飞云绯红。
升降篮升至高台顶端停下,张小嫚孤身站在数十米高的孤台上,风声从她耳畔掠过,发出嗤嗤的尖啸。虹纱贴服在她冰凉的皮肤上,隐隐透着熏香的迷醉。虹色的长裙披挂仿若夜间彩虹,绚丽焕彩。
黑色的夜幕下,她是唯一的光点,彩色的光点,比繁星更耀眼,比皓月更夺目。
高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注视着她,只要她半点失误,洛城的好运好像就真的到此为止。
洒脱于密密麻麻的人群外,正对高台的三楼茶座间,琥珀色男子淡淡的品饮清茶,月白色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的一举一动。
“求花神娘娘赐福洛城!”
“求花神娘娘赐福洛城!”
呼喊声、朝觐声此起彼伏,如澎湃的大海海浪,一层层的扑打在沙滩上,阵阵回音……
张小嫚提着裙摆,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徒手扶着比她高一倍的大竹篮。竹篮中盛满各种花瓣,混淆着阵阵花香。
对面的长明灯台淡淡的、不露声色的隐没在黑暗之中,隐约勾勒出轮廓。只要将它点亮,一切就顺利结束了。
她踩着半凸出的一处落脚地,这是她所有重心之依赖,只有半脚宽窄,却要助她飞越过腾空的纤绳,渡到对面的灯台。
张小嫚试着踩了踩,还算稳。这个动作她熟悉了无数次,只要身子用力一荡,大竹篮和她便会随着惯性踩着连接的纤绳,滑至高台的那一头。
“求花神娘娘赐福洛城!”
喊声更热烈了。她低头,看不见高台下蜂拥的人群,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和四周明亮的红灯笼。黑暗包裹中,只有她独自一人,面对未知的瞬间。
她心一横,全身的力气都落在手脚落点处,大竹篮携带着她,“呼”的从纤绳上滑过。篮内的花瓣零零星星的飘洒,在骤黯的夜空下,徐徐飘下。
她的耳朵响得发疼,除了风声,还有脚下激动的呼喊声:“多谢花神娘娘赐福!多谢花神娘娘赐福!”
长明灯台在她眼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越行越大。
忽然,她脚下一空,大竹篮失去重心朝她压来,花瓣迎着她倾泻而出,滑过她梳理有致的飞云鬓,滑过她透着熏香迷离的面纱,滑过她眉心妖醉的朱砂,滑过她娇媚婉转的眼眉。
失败了!花神祭失败了!
人群从极致的兴奋中跌落至震惊的恐惧中……他们睁大眼睛目睹半空中发生的一切——
纤绳中途崩断,“花神”连同大竹篮从空中摔落,那一抹虹色在暗淡的夜空中混杂在粉蓝黄白各色花瓣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厄运将降临洛城,全城人都要遭殃!惊恐无声的在各个人心中传递,比瘟疫更迅速。
茶座间,月白色男子已从露台飞落,借着房檐、招牌飞檐走壁,冲向出事的高台。
三楼茶座瞬时空空如也。琥珀色男子独立在距离高台最近的房檐一角,目睹着眼前的一切,长衫在月光下隐出淡金色的光华。
白色,黑色夜幕间,白色犹如晴天霹雳,从大竹篮中破空而出。纤长柔韧的白色长绸迅速缠绕住瞬间下坠的竹篮和花神“张小嫚”,张小嫚遮掩容颜的虹色面纱被风吹散——宁红袖穿着虹色长裙,仰面下落,正对上白裙飞扬的沈青颜。
沈青颜袖间的长绸缠上宁红袖的纤腰,另一头则飞绕上近在咫尺的长明灯台。白色的长绸犹如暗夜银河,她们一人一边扶着大竹篮,任由竹篮在白绸间滑过,渡向长明灯台。
沈青颜轻功卓绝,在半空中仅凭借一条半尺宽的白绸,便带着宁红袖和足足两人高的巨型竹篮横空飞跃。一股真气在她穴道间流窜,她从未尝试过在高空中做出如此惊险的动作。
若不是下午众人商量的结果——
未知柳家会用何种方式破坏花神祭,但最大的可能便是在连接高台和长明灯的纤绳上做手脚。原本容逸之不同意不会武功的宁红袖上台冒险,但若由沈青颜一人扮作花神,万一纤绳断裂,她连个落脚发力处都没有,绝无可能在半空中无依无靠的施展轻功,还要带着巨大的竹篮飞跃至长明灯台。
张小嫚本人自可以继续扮演“花神”,但宁红袖瞒着容逸之,在沈青颜的默许下,偷龙换柱顶替了张小嫚,直到宁红袖扮演的“花神”乘着软轿,浩浩荡荡的沿街行至容逸之和郎觞轩所暂坐的茶座下时,容逸之才认出轿中之人,但阻止已来不及。
沈青颜事先藏于竹篮之中,万一纤绳断裂或是有其他意外,她则可借助竹篮下坠前的助力,施展轻功,使一切迎刃而解。哪怕带着宁红袖直接飞到灯台上,问题也不大。
眼看二人距离长明灯台越来越近,胜利近在眼前。
沈青颜不由得加快速度,但……!!
流溢于她胸腔间的真气突的如烟雾散去,一点不剩。丹田那口气一散,她足下犹如万千重石拉扯一般,身体急速下坠!宁红袖惊觉异常,急望向沈青颜,却被她用尽气力竭力一推,半空中,她本能的借助沈青颜的助力,足下生风,展起轻功滑向灯台,稳稳的落在长明灯旁。
而沈青颜则随着竹篮,高空坠下……
头疼欲裂,掌心有尖钻般的刺痛。
无数个画面不成规则的从她脑海中闪过,却一个都看不清楚。
系发的白缎松散,黑漆般柔亮顺滑的发丝轰然散开,仿若无数只急欲求生的手,在空中张扬着。
隐约间,她扫见宁红袖站在高高的长明灯台上,惊慌的低头望向自己。鹰准没有骗她,宁红袖确是会武功。
瞬间,漆黑的夜幕间燃起一道耀眼的火光,——长明灯亮,宁红袖用最快的速度点亮了它。
祭祀完成了,但还不够圆满。
白色的身影在半空中接住下落的沈青颜。
她眼上的巨型竹篮在空中打了个转儿,一股强大的气息扰乱了夜幕下的气流,满蓝的花瓣被高高扬起,又伴着气旋轻轻飘落,落在洛城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她只看到金色的人影如天神般,单足伫立在大竹篮的一角,随着大竹篮急剧下落,身形却稳如泰山,烟灰色的眼脸深深凝望着她,闪着强烈的情感——
这个眼神,似曾相识。但脑中空白一片。
沈青颜眼前再次黯然无光,在白衣华袍间昏厥过去。
洛城全城百姓眼睁睁看着祭祀过程大起大落的演绎。
三个俊美洒脱的身影从半空中踩着盛花的竹篮翩翩下落,月白色长袍男子怀中抱着从竹篮中迸飞而出的女子,疾呼她的名字;琥珀色男子背着手,斜睨着他们二人。
长明灯台上那抹虹色“花神”借着风中轻扬的白色长绸,在众人的惊呼中,从空中拽绸而落,稳稳落在那三人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