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阿九》房澈

4、第 4 章

　　祭月大赏在一片肃杀中落幕，北堂王以王城士族为赌，借大赏之际不动声色的将一众藏有逆心旁支一网打尽，九族皆弑，手段狠辣。

　　一肃清叛逆，二杀鸡儆猴。

　　不得不说，这坐拥天下者，无一不是绝情寡义，万事皆可牺牲。

　　黎九携李朝雨逃回南厢后，心力耗尽，一头栽了下去。

　　李朝雨破天荒为其请来太医，因受强劲内力冲击，黎九五脏皆有受损，太医叮嘱其需卧床静养，李朝雨竟还命人将南厢一处窄小库房收拾出来，当作她养伤之处。

　　黎九昏睡三日，醒来之时恰逢内务司总管携王上诏令至未央阁宣读。

　　众人皆跪于厅堂，谨听王命。

　　北堂王以大斋宫之祸惊扰后-庭为名，给未央阁赐了些许上奴，名为体恤实为安插眼线。

　　不过未央阁众人倒显得兴奋，按照以往规矩，这便是世子选妃的前序了，上奴，本就只有封号以上的妃子方可配置。

　　祭月大赏虽未得见世子真容，还差点丢了性命，但肃乱稳固王城亦谓世子妃之位不同往日所想。

　　李朝雨回到南厢，竟瞧见黎九也跪伏于一众奴婢之间，有些意外。

　　“你这身子骨倒是不错，居然这么快就醒了。”李朝雨命她起身。

　　“承小姐体恤，奴婢身子无碍，自当及时复职。”

　　黎九脸色仍显颓白，但嗓音倒有些力气了。

　　“行了，少说那些好听的话，我不过是看在大斋宫祸乱你护主有功才许你歇息，既然身子已无碍，自然是要复职的，别愣着了，给我倒杯水来！”

　　黎九领命，立刻奉茶。

　　“外头的人也进来吧！”李朝雨朝屋外唤道。

　　黎九微愣，没几秒屋外人便进到内堂，半屈膝行礼，道：

　　“奴婢见过李小主！”

　　来人腰间别着铜牌，明显是上奴的打扮，黎九略有不解。

　　“往后，你们事事听从宁姑姑即可，她是王上赐给南厢的上奴，位阶比你们都高，别僭越了礼数。”

　　屋内众仆婢分分应诺。

　　这宁姑姑瞧着年纪并不大，瓜子脸细窄眼，骨架倒是很粗，立于李朝雨面前时还垂眉顺眼的，一出门便换了张脸皮，拦下给李朝雨去膳房拿点心的黎九，板脸责问：

　　“你既是南厢平奴，为何腰间未挂位阶牌？”

　　黎九一愣，垂首，思虑片秒，道：“回姑姑，大斋宫嘈乱，奴婢受伤昏睡多日，醒来便未见身牌，恐在嘈乱之时遗失，还望姑姑体察。”

　　“是么？”黎宁斜眼盯瞧，面上神色怪异。

　　好在她并没有深究，只叮嘱黎九早日去内务司领取新牌，便放她离去了。

　　可待黎九伺候完李朝雨回到暂住的库房时，却发现屋内一片凌乱，像是遭了贼，心中略惊。
　　怪了，她一个平奴，并无金贵之物傍身，为何有人要翻她的屋子？

　　她心中疑虑丛冒，本打算先闭目养神，待恢复精力再收拾屋子，可不等分秒，她猛地睁眸。

　　“呲--”

　　明明无风，房内烛火却霎时灭了。

　　“谁？”

　　她警觉质问，身子本能的往墙角挪去，可还未待她隐藏，早已埋伏于屋内的蒙面黑影瞬间窜了出来，眨眼间便扼住她的脖颈，发了狠的收紧掌力。

　　黎九本能挣扎，双手朝来人胡乱掐拽，拼命的扭着脖子。

　　“血玉在哪儿？”那人阴狠问道。

　　“什..什么血玉？”

　　脖间掌力稍松，黎九这才得以呼吸。

　　“你这贱婢，莫要装傻。”

　　来人声音越发幽凉，杀气十足。

　　黎九趁着喘气空隙，头脑迅速运转，瞧见来人狠烈面容距自己不过半尺有余，便咬牙仰头，找准时机使了狠劲儿朝那人额间撞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痛的手掌一松，就这短短分秒的间隙，黎九立刻抽身而出，往门口逃去。

　　那人瞬间恼羞成怒，只见其扬手一挥，“嗖”一声，一条暗黑藤鞭便从袖口宛如游蛇一般射出，刹那间便攀上黎九的脖颈。

　　“啊--”

　　黎九惊呼一声，随着藤鞭收紧而摔至地面，那人立刻一个腾空而起，垫脚踩上桌沿，又展卓越轻功，如雁飞至屋外，而藤鞭那头的黎九便如同套颈的牲畜一般，被来人从屋内拖出。

　　转瞬那人便飞上一处壮硕枝头，将藤鞭悬挂，自己却如轻叶飘落地面，鞭绳一升一降，正好将黎九吊上枝头。

　　“不自量力，找死！”那人目露凶光，言语极狠。

　　黎九本能的蹬着腾空的双脚，拼命的抓抠缠住脖颈的藤鞭，想要松出一丝喘息的空隙，奈何重力的驱使下，藤鞭越勒越紧，她满面赤红，只觉唇中之舌宛如要蹦出来一般，作呕感浓重的如同要窒息。

　　这库房本就偏僻，平时甚少有人走动，又值黑灯瞎火，即便当下阵仗惊险也难有人寻觅至此，偏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落墙头之上忽然白光一闪，“嘣-”，那藤鞭应声断裂，黎九霎时摔落地面。

　　“谁在那里？”

　　黑衣蒙面之人迅速将余下藤鞭收回衣袖之中，警觉朝墙头之上打量，猛然一愣，竟是他！

　　“兄台半夜不睡，在这儿做甚？”墙头之人翘腿半坐，嘴上故作调笑。

　　黑衣人眼眸闪烁，似有所顾虑，不等来人从墙头跃下，瞬时如烟消散。

　　“你没事吧？”

　　一只骨节分明略有粗糙的手伸了过来，黎九正躺在地上装死，闻见周遭没了动静，这才睁眼相视。

　　“你是何人？”

　　黎九颇为防备，眼前之人极为陌生，但衣着打扮及品貌均上乘，虽夜色模糊，但仍旧夺眼。

　　“我么？说了你也不识。”

　　那人粲然一笑，将黎九从地上捞起。

　　黎九先才遭受冲撞，触地有些不稳，便下意识的拽住那人的外袍。

　　南枫身子受力，微的一怔，这才就着月色细细打量眼前的丫头。

　　一身暗灰色百褶长襦裙裹着瘦削身子，粉黛不施却眉眼秀丽，只是面颊少许瘢痕，倒像是刀伤。
　　“姑娘好兴致，夜半还在与人嬉戏，在下可是打扰了？”

　　嬉戏？黎九差点没朝他甩去一记白眼。

　　“看来大人时常将脑袋系在腰间与人嬉戏了？”

　　哎呦，还挺伶牙俐齿的，南枫顿觉有意思。

　　“小小巡夜侍卫一枚，不敢冠称大人，你这小丫头可折煞我了。”

　　“这巡夜侍卫也需爬墙头么？”

　　“额...偶尔爬一爬。”南枫这倒被她问住了。

　　黎九疑虑朝他打量，不知心中在暗忖什么，南枫见她颇为戒备，便笑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大人施以援手，奴婢自当感激，只是...”黎九应声，面露异色。

　　“只是什么？”

　　黎九略有踌躇，“那黑衣之人来势狠厉，下手尚不留情，怎得大人一声嘲弄便如影消散，奴婢...自当警觉。”

　　“你唤作何名？”

　　“啊？”黎九一愣，眼前之人忽然转了话头，令她略懵。

　　“其实你这疑虑我倒也好奇，为何我随口一说那人便跑了呢，要不然，你将芳名告知，我日后与那人再遇定当问个清楚，到时一定将缘由奉告。”

　　“大人莫要开奴婢玩笑。”

　　“我认真的。”南枫故作一脸虔诚的表情。

　　黎九面色些许僵硬，不知如何应声，正当她迟疑间，院落里忽然进了人。

　　黎九只转头打量的功夫，再一回头，眼前人竟踪迹全无。

　　都是鬼吗？一个杀她，一个救她，转眼竟都如风消散。

　　“阿九，主子寻你去南厢。”

　　原是李朝雨遣来的仆婢。

　　黎九再度打探四周，虽满腹疑窦，却暂无精力细细思量，快步跟着那仆婢去了南厢。

　　“那黎宁也不知去了何处，竟寻不到人，只好唤你过来。”

　　李朝雨面上极为不悦，宁婢虽是王上所赐上奴，但毕竟是个奴才，怀有守夜之责竟擅离职守不知所踪，着实不敬。

　　“小姐有何急事，吩咐奴婢便是。”黎九忍着不适，跪伏地面。

　　“去沏杯茶水来，旁人手艺不行，我喝不惯。”

　　“就...仅是沏茶？”

　　李朝雨眉毛一抬，“怎么，本小姐还使唤不得你了？”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沏茶。”

　　先才一番险斗，差点失了性命，加上前几日大斋宫所受旧伤，黎九这会儿的身子骨如万蚁侵蚀，疼痛与酸胀皆俱，可她是奴，哪有空隙喘息，主子一声令下，就算此刻令她去死，她又何以违抗。

　　茶房阴凉，她忍着疲乏与酸痛烧了壶泉水，李朝雨对茶向来挑剔，汤色不清者拒，滋味不醇者拒，就连茶叶若不似莲叶润水，便连碗都要摔掉。

　　茶水落入砂壶后，黎九将其置于托盘之上，正要下盖，却瞥见那金黄茶汤之上映下的颓影，她莫名低头靠近，又微微抬起下巴，心中一怔，那水中倒映的脖颈之上隐约泛着一圈红色勒印，颇为明显，以指尖触之，竟些许刺痛。

　　她眼眸微颤，情绪暗涌，沉默片秒后，又神色镇定的将衣领拉高半分，端起托盘转身去了厢房。
　　王城另一处，黑衣从天而落，半跪于地。

　　“少芸参见殿下！”

　　本团座在塌闭目养神的某人缓缓睁眸，仍旧一袭白衣，气质如仙。

　　“事情办得如何？”

　　那黑衣人霎时垂头，似有难言之隐，“少芸...失手了。”

　　“哦？”北堂无珏眉目微转，“那丫头倒有几分本事。”

　　“回殿下，是南枫，他多管闲事！”简少芸言有不甘。

　　北堂无珏闻言，抬眸与她相视：“罢了，既已打草惊蛇，就暂时不要动她。血玉之事，从长计议。”

　　“少芸得令。”

　　“至于南枫，本君自要亲自会会他。”

　　李朝雨在房内等的心焦，见黎九慢悠悠端着茶壶过来，又忍不住碎嘴。

　　“你怎么跟个木头一样，伤不是好了么，怎么动作慢吞吞的。”

　　“奴婢知错，这就为小姐沏茶。”

　　李朝雨狠狠白了她一眼，这才舒心的接过她递上的玉脂玲珑茶盏。

　　“行了，别在我跟前晃悠了，这儿我遣别人招呼着，你那一脸的伤疤也不知何时会好，看着真吓人。”

　　黎九闻声却未动。

　　“怎么，还有事儿？”李朝雨微愣。

　　黎九垂眸掩藏情绪，沉静片秒，忽的幽凉出声。

　　“小姐...可想要那世子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