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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伯鸾 ...

  •   自长安至凉州,约两千二百余里,由南北两条主要驿道接通。其一为秦州路,行程为两千里。其二为皋兰路,行程为一千六百里。

      通常为了早些完成任务,衙内的差役都会选择走皋兰路。可是临行前,吕二郎想起王仆射的殷切叮咛,毅然决然地选择取道秦州路。

      他想着秦州路到底长些,一路上出山入野,蚊虻如雨,苦寒非常,李麟不过一皮娇柔嫩的小娘子,只要再短些吃食,不到陇州便能让李麟一命呜呼,也省的他亲自送她上路。

      吕二郎这厢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没想到上了路,事情却变得远超乎他之意料。

      他与另一差夫王六郎商量好,路上每日只给李麟喝一次水,吃半张芝麻胡饼,如此这般,只消几日必能完成王仆射交予他二人的任务。

      刚开始时,这个法子确实卓有成效。行路不过十日,李麟的两颊便开始微微凹陷,人也消瘦了许多,且渐渐显出病象。吕二郎等人十分高兴,想着马上就能回家领赏,开心到夜间住店时一起连吃了好几坛酒来庆祝。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李麟太能撑了。

      一行人又这般行了十天,居然走至了秦州地界。

      只见这十天里,李麟确实是愈发形销骨立,直到最后单薄地好像一张纸人,只要一阵清风,便能吹散。然而即使变成了一张纸人,李麟也丝毫没有要咽气的意思,一双墨眸越发亮堂,好像全身的神气都集中在了那里。吕二郎偶然与她对视,被那一双黑黢黢的眼看的浑身发凉,好像坐在囚车里的不是李麟,而是他一样。

      这哪里像是要死的人?这分明就是要人命的活阎王!

      想到离开长安已经有二十天了,而李麟却神采奕奕,浑然没有要死的迹象,吕二郎不禁有些焦急。

      临行前,王仆射又遣人送来了一只银镯。

      那银镯暗沉古旧,刻着忍冬花的纹样——正是他母亲常戴在手腕上的那一只。

      随着银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方手绢,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一月当还。

      一月当还?

      不还……又当如何?

      吕二郎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细想下去。

      母亲如今在王仆射手上,如若他一月未还,恐怕母亲凶多吉少。

      思及此,吕二郎顿觉心如火燎,一想到自己年幼丧父,母亲宁死不肯改嫁,几十年来一口菜都不敢吃,只靠着粟饭就白水将他与大哥抚养长大,临老了,还没享几日儿孙福却又罹患赤眼病,每日卧床·呻·吟,痛苦不堪。本以为托王仆射之福,母亲可以得救,谁想到却是羊入虎口!

      吕二郎又急又恨,心中无名火起,看向腰间横刀,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秦州路素来繁忙,乃长安与西域之间的交通要道,故而往来商旅百姓甚多,尝有诗人写道:“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或言:“州图领同谷,驿道出流沙。”

      秦州路上,驿骑疾驰好似流星一般,行人众多就好像河里的流沙。

      吕二郎留心半日,发现这路上人多口杂,实在不好动手,惟有与其他行人错开时间,方能寻一僻静地方将李麟结果了。

      事不宜迟,吕二郎打马转到囚车右侧王六郎旁边,两人窃窃私语一番定下了计策。

      时值七月下旬,日头毒辣,尤其午时时分,简直能将人活活晒成人干,到时路上的行人客商肯定都会到沿途旅舍中歇脚,他们就照常赶路,只等寻到一僻静无人处,便送车上那位去见玉皇大帝。

      时值午时三刻,路上的行人果然都去旅舍中歇脚了,四下无人。吕二郎双手合十,暗暗叩谢老天给脸,与王六郎使了一个眼神,二人便领着囚车往官道上一处密林行去。

      林中烟笼雾锁,障人耳目,及进入,更觉冷意森森、凉气逼人。

      正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吕二郎喜不自胜,却不敢表露出来惹得李麟猜疑,于是强自镇定,翻身下马,取出腰间钥匙将囚车打开,“此处甚是凉快,今日我们便在此歇上一歇再赶路,蜀庶人且出来舒展一下拳脚,吃点干粮。”

      李麟闻言,睁开双眼,整顿衣裳后便扶着栏杆下了囚车。

      吕二郎与王六郎对视一眼,王六郎会意,颔首下马向远处走去。

      吕二郎则转身从马上的褡裢中取出一张胡饼递给李麟,“蜀庶人,来,吃张胡饼充充饥。”

      李麟接过胡饼,心中狐疑,往日这厮只肯给她半张饼吃,怎得今日这般爽快,竟给她一张?

      难道是这饼有什么蹊跷?

      李麟不敢再吃,仔细打量起手中胡饼,只见粗粝的饼面上缀着几粒干瘪的芝麻,正是寻常干粮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又捏开胡饼,饼里面也没有加什么东西。

      李麟皱眉,难道是她多想了?

      “怎得?不敢吃?担心我兄弟俩害你?”吕二郎嗤笑一声,夺过李麟手中的胡饼,“那便不要吃了。”

      说完,吕二郎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王六郎的背影,“去,看看王郎解完手没,解完了就叫他回来。”

      李麟心中一阵恶寒,又不好发作,只好忍下恶心,向王六郎的方向缓步走去。

      李麟一步一顿地走到王六郎背后,正欲开口询问,一条粗绳却套上了她的脖颈,瞬时一收,登时将她勒的呼吸一窒。

      李麟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双手抓向颈间绳索欲挣脱开来,那条绳子却又使劲向后一扽,将她掀翻在地。李麟被这一下带倒,后脑勺狠狠地磕在了地上,她顿时眼前一黑,头顶传来吕二郎的怒吼声:“好你个贼人,竟然敢在押送的途中偷跑?!我吕丰今日便叫你命送黄泉!”

      李麟开口辩解,“我没有!是你叫我……”

      利刃穿掌而过,将李麟的左手钉在了地上,李麟吃痛,惨叫出声。

      “我叫你什么?!分明是你抗旨不尊,擅自出逃,被我发现,现在却又想狡辩?!真是可恨至极!”

      说完,吕二郎拔出刺进李麟左手中的横刀,向后一甩,鲜血四溅。

      “王六,你先去准备准备,一会待我这边事情一了,我们便启程回京。”

      王六郎颔首,“那我先去了,你小子可麻利点啊,别磨磨蹭蹭的。”

      吕二郎笑着答应,“好嘞,马上就来。”

      李麟躺在地上,听他二人一唱一和,心知中了二人圈套,此地幽谧,四下无人,就算她大声呼救,也不会有人听到,正是栽赃嫁祸、取人性命的好地方,怪不得他二人选了此地来歇脚,看来今日怕是要枉死在这荒郊野岭,顿时心灰意冷,却又难免愤懑,冷笑道:“你等受谁的指使要取我性命?可是我那太极殿上的好四兄?”

      吕二郎一脚踩上李麟的胸口,俯身道:“你都要死了,还管那么多作甚?也罢,我便告诉你,权当了却你一桩心愿,也好让你死后不要来纠缠于我。”

      吕二郎弯腰,附在李麟耳边小声说道:“是王仆射。”

      李麟闻言,瞳孔一缩。

      “王仆射临行前特地嘱咐过我们兄弟俩,叫你有去无回。我本来不想亲自动手杀了你的,可是你实在太能撑了,如果你早些病死,你就不用受今日这番皮肉之苦了。”

      吕二郎直起身,“好了,李娘子你心愿可了了?那就是时候该上路了。”

      说完,他便举起刀,直挺挺地向李麟的心口刺去,刀尖离李麟的心口只有半寸距离时,吕二郎却听一阵风声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左耳微凉。

      吕二郎恍惚,放下刀,颤巍巍地摸了一把左耳,拿来一看,手上殷红刺目。

      吕二郎大骇,连忙将左脚从李麟身上拿开,向王六郎的方向狼狈逃窜:“王公救我!有敌袭!敌袭!”

      话音未落,只见林中深处又飞出一箭,正中他的左膝,力道之大,竟将他的左腿直接钉在了地上,吕二郎惊声惨叫,跌趴在地,吃了个狗啃泥,再也动弹不得。

      王六郎见势不妙,慌忙爬上马背,转身奔逃,却也被一箭追上,射落在地。

      囚车上的车夫吓得大叫,连滚带爬地躲到车轱辘底下,紧捂着嘴巴,连粗气都不敢喘。

      一时间,林中都是王、吕二人哀嚎求饶的声音。

      李麟捂着左手,摇晃起身,向林中望去,想要看看到底是何人救了自己。

      只见林中深处,一个红衣骑士引弓搭箭,策马而来。

      依稀是故人模样。

      喜意漫上心头,李麟向着那人踉跄前行,无奈失血过多,一时眼饧骨软,向前栽去,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鼻尖萦绕着的都是阔别已久的味道。

      李麟怔然,复又虚弱笑道:“伯鸾……你来啦……”

      然后,李麟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径直晕死过去,不省人事。

  • 作者有话要说:  苏伯鸾(引弓搭箭):吕狗奴,你居然敢踩我家殿下的胸?!老娘卸了你的腿!
    李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射死他!”
    另,赤眼病据推测当是唐朝时致死率极高的疾病,并且很有可能是后世的糖尿病,因为糖尿病会有双目赤红的眼部并发症,所以大家千万不要误以为是红眼病,毕竟红眼病还是不至于严重到会死人的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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