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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间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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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良终于可以自杀了。
他没有想到,顽强的抗争之后,命运仍旧送了他一个雪白的结局。
医院老旧的钟滴答着喊醒了离别的汽笛。那通往冥界的火车正缓缓驶来,要来接走他的妻子。老良死死地抓住妻子已化为空气的手,企图拦住她离去的脚步,却被列车员狠狠打断。
“她还这么年轻,不该这样就结束。”
老良冲列车员怒吼。但列车员仍面无表情,冷冷地警告他:
“她已有了车票,那是冥王的神谕,人不可逆。”
“那你把我也带去吧。没有她,人间我无可留恋。”
“你自有你的车票,它还未到。若想提前去,会有另一班车来接你。”
老良愤怒了,发狂一样地扑到列车员身上,想要撕毁他那虚假的人皮外衣,却被他一把推开。妻子被强拉着,上了车。老良瘫倒在月台上,只隐约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背影。那是最后的背影。死亡列车的车窗上,没有来自人间的水汽,只有恐惧降下的迷雾,隔绝着爱人那深情告别的眼睛。
妻子去了。老良终于可以自杀了。
他从前可是最惜命怕死之人。他从前可是最乐观豁达之人。他从前可是个敢和一切命运抗争的英雄。
闯荡商海十几载,老良历经种种磨难,却哪样也没能真正把他打倒。别人都说他聪明绝顶,任何困境都能克服。那年,公司连月亏损,濒临倒闭。资金紧张得连最气派的经理办公室都空荡荡的。大冬天的,屋里暖气也不开,员工们急得哈出一圈圈白雾。老良却一脸淡定,蜷缩在舒服的老板椅上,裹着个军大衣,一边咬着刚焐热的面包,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员工们讲怎么解决危机。最终,公司是起死回生了。老良一下子成了传奇商人。员工们都说他是个神人。但,老良摆手笑笑说,自己也就是个凡人,只不过是个极易满足的凡人。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能回家,吃碗妻子煮的阳春细面,老良就觉得自己幸福极了。所以啊,这些个困难啊,都不是个事儿。
这回,又是新一轮灾难向他涌过来。合伙人携款出逃,其负责的相关产品也出现问题。多年好友的背叛,一夜之间带走了老良所有的财富,名誉,威望,给他留下一串还不完的债务和各种甩不掉的指控。
所有人都说,完了,这次老良真的是要完了。可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一副哲人气派地说,“没事的,人啊,只要还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但这次,面对老良的不屑,命运使出了杀手锏。
妻子突染了场大病,进了医院不过才几天,医生就下了病危通知。老良怕了,真的怕了。但,他仍乐观,紧握着汗湿的手在手术室门前祈祷,相信妻子一定能痊愈。
本来病情已经好转,老良就又去忙着处理公司的事情了。
可今天上午,医生突然说情况危急,要赶紧进行什么什么治疗,让老良赶快去交钱办手续。
老良去了。但公司那边乱成一团,他所有的银行账户都被冻结,全身掏遍也只摸出了几百现金。老良吓坏了。拔腿狂跑出医院,东求西借的,好不容易才凑够了钱。拎着一大包纸币,老良又赶紧飞奔回来,好像想用他那急促的呼吸来小心含住空气里的每分每秒,让妻子生的希望不要白白流逝。
但,待老良的脚踏进病房时,护士已为妻子的生命拉上了那洁白的帷幕。
妻子走了。老良终于可以自杀了。
那些乐观,顽强,反抗,如今都不需要了。“人啊,再怎么厉害也斗不过生死的。被阎王找上了,那只能认命。”乡民们的老话久久飘荡在老良耳边,彻底封冻了他的所有神经。如死尸般瘫坐了一会儿后,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像是正式对命运认输投降 。输了,彻底输了。自以为是圣贤智者,自以为已将这尘世看破,可如今,辛勤的汗水蒸发,他仍一无所有,爱人的芳魂飘远,他······
他又何不选择结束。
“那就结束吧,既然给我们生的时间这样短暂,就用死再团聚吧。”老良瘫坐在月台上,仰天悲戚。耳边,汽笛又鸣响了,那亡灵专列要开走了,要带着妻子开走了,要开向另一个地方再洒下另一片绝望。
“亲爱的,你走吧。不要害怕孤独,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哪怕是在冥界地府我也会努力给你幸福。”
说完,老良挣脱了医生结实的臂膀,快步跑到了那20层的窗台上。眼下,是渺小的一切。是啊,在生死的面前,这人类智慧搭建的高楼,这为了满足欲望而建立的城市,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不堪一击。别了!人间!别了!自以为是的英雄!
最后望了眼世界后,老良向天空伸出了第一只脚。再向前一步,他的□□就会撞击那无情的大地,然后血流成河,五脏崩裂,而灵魂却将坠入温柔的白云,获得解脱。
要解脱了,也该解脱了,想到这里,老梁嘴角弯起一丝苦涩的微笑。
但,他最终没有踏出这一步。即将结局的悲剧戛然而止,他全身的神经如触电般一齐打开,使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等等?那小鬼说我的车票还未到,只能坐另一班车去把爱人寻找?什么?可恶的神灵,竟然连死都不让我们同行。谁知到了阴间,他又会以什么理由不让我们重聚。”
一摊未死的灵魂又在一片暗夜中燃起些许零星的火光。那张不愿服输的嘴只要还吸允着来自血肉的营养,就不愿停止颤抖,振动,争辩,诉控。
“从这高楼跳下,不过是阴间又多了个懦弱的亡灵。既同是死,又何不上那车上?”
瘫倒在月台上的□□骤然立起,一双并不年轻的腿拖着已松弛的肌肉加速旋转。跑过那死沉沉的浓烟,跑过那病怏怏的白雾,年过四十的老良,竟真的追上了那已经开动的亡灵列车。纵身一跃,攀上了车尾那狭小的空间,老良迫不及待地用袖子使劲刮开了凝在窗上的白霜,眼球飞速移动搜索着妻子的脸。
没有答案。那车上拥挤不堪,连一毫米的空间都不空闲。是啊,亡灵不过一缕薄烟,怎需好生招待?送他们的车,一辆就够。想必妻子此时一定是挤在那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中间。可能她根本没有座位?对,她也算英年早逝,当然要把有限的座位让给那些年老的前辈,六七十岁的很多,八九十岁的也不少。哪里轮的上她?
各种联想的画面在老良眼前飞过,让他更加心酸难过。紧抓着小门的把手,老良使劲摇晃着那块粗苯的木头,可这死亡之界的门神,就是紧闭着双唇,哪怕一缕空气也别想偷窜进去。
别无他法时,老良抬起了脚,准备一腿踢飞这最后的阻挡。可突然,左右飘来了两坨东西,死死地钳住了老良的双臂。
“无知愚蠢的人类!没有车票就踏上了这列车,活的肉进了死的墓。这是逆天的大罪。”黑暗淹没了小鬼们岩石般僵硬的脸,只剩冰冷的声音直插进人耳。
老良动弹不得,只能放声大喊:
“你们这群无情无耻的神灵,为了自己的尊严而让人类承受苦难。若天宫之上还有更高之神能治你们的罪,我一定会去把你们控告!”
老良的话引得小鬼们一阵哄笑,只听他们幸灾乐祸地回应道:
“好的人类,你马上就能如愿。如此罪孽深重,自然要宙斯亲自发落。”
小鬼们用干瘪的手撕扯着老良的皮肉,游戏一般欢快地将他拖出了车尾。
(二)
“胆大妄为的人类,进来吧,宙斯要见你。”
神界的白云自由地飘着。穿戴庄严的神侍从闪着金光的神殿中走出,轻慢地下斜了下眼睛,对老良说。
地上的老良却一副狼狈的模样,那些小鬼们毫不客气地扯烂了他的衣服,像是在玩弄一件新奇的玩具。但,真正来到最高之神面前,老良仍不甘示弱。他直了直腰杆,高挺起胸脯,跟着进了那富丽堂皇的神殿。
他见到了宙斯,没有跪拜行礼,没有寒暄客气,便直接开始了自己的控诉。
“受万人敬仰的的万能的神啊,今日纵使会粉身碎骨,我也要将下面这大不敬之语讲出。一世错为人,身不由己,也只有这张嘴还能随心所欲了。”
“人类,你且说吧。神都是有包容之心的。”
宙斯回答道,不喜不怒。
“好,作为一个卑微的人类,渺小的生命,今日看到这天宫,我必须要说:这美丽的奥林匹斯,徒有一个神圣的外表,却难以掩盖你们道貌岸然的本质!自封神灵,打着造福万民的旗号,选择了自己永生。而世间虔诚的万民,却永恒难逃生老病死的折磨,在如流星般飞逝的时空中,用缥缈的收获来短暂甜蜜生命终将面对的虚无,用辛劳汗水换来的财富来暂且麻木痛苦。本以如此已足够悲哀,可你们神,又打着教育人类的美名,来降下一场场天灾人祸。我辛苦奋斗十几载的所得,因一场飞来横祸而一夜飘散。蓦然回首,人生仿佛过半,我依旧一无所有。”
“这不过是你个人的贪欲未能被满足,为何要归咎于神灵。”
神侍一脸傲慢地将老良打断,并对他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老良不为所动,接着讲道:
“尊敬的神侍,请您听我讲完。我本是个商人,专爱算计利益。但若真诚叩问我内心深处的柔软,我不计较所得。可你们,道貌岸然的神灵,却连对人间最珍贵的情感也不存怜悯,用生死将我与爱妻永恒隔绝,哪怕是走向冥土那最后的路途,都不让我与她同行。可再看你们,自以为神圣的神灵,高傲地自居在这华贵的神殿,头戴黄金,脚踩青云,喝着杯中佳酿,奏起欢快乐章。近无生存之虑,远无灭亡之忧。绝缘于人间的一切痛苦,又有何立场,有何理由,反以苦难惩罚我们!”
怒火从胸中燃起,灼烤着他的心,灼烤着他的肺,最后爬上了眉梢,烧红了老良的原本黯淡的眼球。
宙斯听过老良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并无多大变化。他伸出手,捋了捋浓密的胡须,像是在翻找自己广如大海般的记忆。同那些相比,眼前的老良,不过是沧海一粟,只需众神之王微挑拇指便可解决。只听宙斯平静地讲:
“好吧,人类,有什么愿望你就说吧,我满足你。只要你听从神的安排,回归生死正轨。”
“让我与妻子团聚,无论天堂还是地府。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可以,我答应了。赫尔墨斯,带他到冥界去,让冥王如他所愿。”
宙斯痛快地答应了,并召来了神使赫尔墨斯。赫尔墨斯脚生飞翼,腾空一跃,便拉着老良飞出了神殿。
门外,刚刚自由的白云仍淡然地飘游,毫不掩饰地露出自己清白的面孔。只是突然,一道光闪过,瞬间将那清白染成了金黄:是太阳神来了,他绕过奥林匹斯的上空,向辽广的人间飞去,好给人类送去光明。
赫尔墨斯看后,脸上竟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惆怅,他随即转身对老良说:
“要反抗的人呐,你且看那太阳神的日车,每天行进。车轮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转动。可除了千篇一律的黎明,又能多带来什么?神亦有无奈,何不相互理解呢?”
老良不理赫尔墨斯一番苦口婆心。轻挑眉毛,充满敌意地说:
“宙斯既已答应我,你又何许多言。”
赫尔墨斯听后不语,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心中默语:
“真是蠢人啊。我好心劝他他不听。固执地与神为敌,只怕最终他非但不能如愿,反会自食恶果。”
(三)
“冥河的水啊,你且静静地流。
宁谧的空气最适合安抚亡灵。
无论他们是冤灵枉魂还是寿终正寝,
是死得其所还是罪有应得。
只要听从神谕,乖乖地踏进这坟墓,
我的职责就已达成。”
冥河之上,船夫正无聊地吟唱着。这船划了千万年,他早已厌倦。而厌倦到了尽头,他的心反倒腾出了片空白,别生出一片悲悯。
“可怜的人类啊!空有满腹的哀乐喜怒,□□的寿命却如此短暂。出于同情,我本该一一记住他们最后的表情。奈何从古至今,逝者如烟般难以计算,而他们的脸又那样千篇一面,使我真的有心无力。哎!”
船夫叹了口气,又有气无力地回过身去,准备迎接下一位顾客。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可怜人要和人间作别。”
无奈又踏上这单调乏味的旅途时,一阵异香忽地流进了船夫的鼻腔。他立刻认出了那味道。其中,混着鲜花的艳美和泥土的清甜,森林的葱翠和清泉的回甘,甚至崇山的巍峨以及江河的阔绰。这是那味道刚刚发散时的宏大,之后聚集到一个点上:是那灿烂的人世,骄阳下某个清闲的午后,女孩携一缕微风,唱起乡间小调,带着甜美微笑,轻快地跑跳在一条温馨的小路上。那是人间的味道。久久待在这冥界的入口,闻惯了寡淡的死气,这气味突袭而来,如美酒般让船夫着迷。
贪婪地顺着那气味寻去,船夫看到了河岸边的老良。微皱了下千年未动的眉头,他立即挂起警惕的眼神,对老良讲到:
“你,并非亡灵。为何要私闯冥界的入口。快快离去,胆大无知的人类,不要惹是生非。”
老良见此,轻俯前身,行了一礼说:
“亲爱的勤劳的船夫,请原谅我的无礼。但,万神之王宙斯给了我恩典,我需要去找冥王兑现。所以,请允许我活着踏过这冥河,之后如何发落,我愿听从神明安排。”
“真是见了鬼了。我在此履职千万年,还从未听过这种事情。”
“我不敢质疑您的权威,但我确不是鬼,所讲之事也都属实。”
船夫见状,谨慎地将老良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终于松口说:
“好吧,我载你过去。姑且就当我不知道你是活的。你要记着,路是你自己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船夫丢下话后,又划起了船桨,破例载了老良过河。老良踏上了那窄窄的竹筏,□□的重量降落在冥河之上,立即激起了一圈圈涟漪。这使得船夫的船也划得格外艰难,但却仍止不住他的好奇。船夫不时地回头瞄老良几眼,问:
“宙斯许给了你什么?”
“让我与死去的妻子团聚。”
老良回答道。船夫听后轻蔑一笑,说:
“依我看,你这家伙,没长什么仙灵神骨,却别有一副想翻天覆地的派头。这种人我见过,一般不是妄自尊大的狂徒,就是口无遮拦的疯子。总之,下场都好不到哪里去。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老良没有回答他,只和善地笑笑。到了岸边,他急匆匆地下了竹筏,就急匆匆地朝大殿走去。
船夫望着这个固执地背影,轻喊了声叫住了他。
“喂,人类。我这老头要忍不住多句嘴,据我所知,亡灵一过冥河就散成气了。我可从没听过谁可以活着踏过冥河,更没听说过哪个亡灵还能与生前爱人重逢。总之,祝你好运吧!”
老良听了,微微一笑,谢过了船夫,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四)
冥界大殿内,冥王危坐于高台之上,俯视着眼下:自己华美的神殿在幽暗的光下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美感,听话的小鬼们乖乖地履行着各自的职责·····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使他做神的快感达到了顶峰。
但现在,一个不和谐的音符突然跳出:老良,这个威胁神灵的存在。
冥王捋着同宙斯一样长且浓密的胡须,慵懒地用手杵着下巴,故作苦恼样地说:
“众神之王的命令我当然会执行,只是····”
“只是什么?”
“生死有律,纵然是神也无法更改。喝下这碗冥河之水,成了亡魂,便让你与妻子团聚。”
冥王说着挥了挥手,一小鬼端起一碗走上前来。
老良听了,略带怀疑地看了眼冥王,又转头看了看小鬼,回忆了一遍宙斯的承诺,便没有犹豫地拿起了那碗。
还流动着血液的嘴唇慢慢靠近,抿上了碗的边沿。只要稍稍挪动手指,那液体便会飞流而下。流过他的唇齿,彻底剥夺他争辩的嘴巴。流进他的肺叶,彻底带走他跳动的呼吸。最终,流进他的每一个鲜活的细胞,他就彻彻底底是一具死尸了。
快喝吧,喝了就能与妻子团聚了。心里一个声音响起,催促着老良。于是,他挪动了第一根手指。滚烫的嘴唇已经感受到了那液体的冰凉。
可这时,一盆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老良认得,那是妻子养了快十年的君子兰 ,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紧接着,花的背后渐渐勾勒出一个暖黄色的背景。那是老良和妻子的卧室,妻子精心挑选的那对枕头还安详地睡在柔软的棉被下。而君子兰静静地立在窗台之上。对那花儿原是放在地上的。后来担心小狗壮壮吃她的叶子,才又移到了高处。小狗壮壮 ?对,是那只可爱的小银狐,妻子养了五六年,后来送给了她小侄女灵灵的。灵灵?哎呀,灵灵今年应该12岁了吧,该上初中了,也不知道她小升初考试过没过。不对,上个月不是还和她老爸强子一起吃过饭吗,在····在东河区西兴路的那家饭馆,专门为了吃他家的饺子而特意绕了个大远路去的·······
尘世的种种如烟花般飞流过他眼前,在他脑中绽开朵朵热闹又绚丽的花瓣,让老良端着碗的手迟疑着停了下来。
“亡魂一入冥界就散成气了,你又和谁去重逢啊?”
那船夫的忠告,像一把箭横空飞来,直射进老良的大脑。猛烈的痛感一下子挑起了他体内那根狡猾多疑的神经。老良一甩手扔了碗,扯起嗓子冲冥王吼道:
“请让我先见一眼妻子。否则,如何保证您不是在骗我。”
“放心喝吧,神不会骗你的。”
冥王笑着,显示着难得的和善。但老良看到的却是另一副画面:虚伪的假面慢慢从他冷漠的脸上脱落下来。那假面之后,神灵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坏笑。
老良不再顺从,发疯一样地朝出口跑去。然而没跑几步,就被小鬼们死死抓住。顾不过其他了,他放声大喊:
“骗子!这根本就是个骗局!我早该知道,你们神,从不会降下悲悯。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老良愤怒的嘶吼响彻整个冥界,然而落地时,却像轻薄的羽毛般没有回音,没有影响。只能听见天边,宙斯威严的声音传来,像是提前预演好了似的:
“愚蠢的人类!给你恩典,你却这般浪费。好吧,现在,我放纵我的怜悯,如你第二个愿望。给你永生!你,将被发配到那暗无阳光的地方,不停地栽种树苗,日夜无休,生死无止。每当你成功种活之时,那树便会立刻枯死。去吧,控诉神灵的人类,现在你可以尽情地品味永恒的痛苦了!”
之后,再无声响。冥界重回宁谧,生死再归正常。
(五)
“冥河的水啊,你且乖乖地流吧。
纵然你爱那奔腾的江河,爱那温婉的小溪,也请你乖乖地流吧。
纵使你能逆流而上,也流不出这绝望的坟墓。
索性就不要想了,麻木是最好的解药,无知是最大的幸福!
哎!也不知道教给我这话的那个蠢人现在会在何方?”
冥河之上,船夫吟唱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吟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