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雪》韶川一

4、第 4 章

　　傍晚时分，雪若终于带着阿白一起出门，此刻还是在大街上胡乱逛着，毕竟离开了言九他还没有白天走进小倌馆的勇气。
　　言九从今天早上开始便不知所踪，也没留下任何信件，雪若不担心他的安全，毕竟师兄的武艺放身整个江湖也排得上号，但心中难免有一丝愤懑于言九的不告而别。
　　雪若拉着阿白走过一条宽巷再到一家拉面铺子前停下，上次在翰林院和同僚一起聊天胡侃时说到平日里的吃食，一位同僚相当痴迷于这家拉面。左右不着急干什么，雪若便自顾自找了张干净桌子，再拉着阿白一起坐下，又吩咐掌柜来两碗面配上饼。
　　阿白这段时间在京城大街小巷走了不少路，大大小小的街道店铺也去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来这家铺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忽然阿白就神秘兮兮凑到雪若耳旁说到：“小少爷，你快看摊外有一个人，长得可好看了。”
　　雪若抬起头送了阿白一个白眼，然后才转过头往外看。一看不要紧，竟然和外面那个被阿白夸好看的男子四目相对了。
　　雪若赶紧朝人挥挥手，“白师兄，你要来坐坐吗？”
　　这下轮到阿白目瞪口呆了，大街上随便遇见一个人居然还能是自家小少爷的师兄，“呀…”阿白这声惊叹还未结束就被雪若无情镇压住，“你别尖叫了，我怕你吓到花花草草。”
　　白羽本是和一位朋友一道同行，走在巷子里时却正好遇见坐在里面的人有些形似雪若，便多看了几眼，谁知雪若直接大大咧咧地邀请他们二人一起叙旧。他正想着要如何拒绝，身旁的江戬倒是很有兴趣，不等白羽出声江戬就径直走进了小店。
　　雪若眼神亮晶晶的，看见白羽一身白衣浅笑着坐在桌对面只觉得似不食人间烟火般，心情都舒畅了不少。江戬坐下来之后便开始了自我介绍，“锦衣卫指挥同知，江戬。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江戬其实是认得千雪若的，但还是出于礼节问起他的名字。
　　“千雪若。”说完这句话时雪若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冷面英朗的男子，同时心里暗自思忖还一天之下遇到这么多锦衣卫，朝廷鹰爪真是多。
　　白羽又绽几分笑意，温柔地接着雪若的话：“千师弟是今年的状元郎，现在翰林院供职。”
　　江戬了然地点点头，虽然有些不清楚白羽居然还有这么个师弟，但他是作为皇家特务扛把子，回去查查不就一清二楚了。
　　一桌四个人一起毫无偶像包袱吃着面，虽然席间暗暗带了些试探但总体气氛还不错。一餐用毕，白羽这才和江戬一齐起身和雪若二人告别。
　　“白师兄，我今日正好有些事情找你。”雪若赶在两人离去前表明所求。白羽微微蹙眉，“师弟我此刻怕是不能陪着你了，如果还有其他事，我晚上去千府找你吧。”
　　“那好吧，师兄晚上要来找我玩。”雪若弯了弯眼睛。
　　“师弟，你若是有事需要人手的话去幻月和碧海都可以。今晚等我办完事我再去找你。”说完这句话时，江戬已经提前一步迈出了小铺，只留得白羽在后方小声地交代几句后跟上。

　　“小少爷，我们现在要去幻月楼吗？”阿白也是一脸惊喜的表情。
　　雪若冷冷地接了一句：“是啊，正好把你放在幻月楼发光发热了。”阿白的一脸惊喜直接切换为了一脸惊恐。

　　天微黑时，雪若和阿白便快速穿过了人潮跨进幻月楼大门，因着客人多的缘故暂时还没有小厮过来招待。不过雪若不认生，和阿白一前一后便直接上楼。
　　走过二楼转角，雪若低着头看脚下却没看眼前，直接撞上了一个人。抬头一看，那人戴着一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薄唇，一双眼睛没什么神色。
　　和那位六皇子三分相似。
　　雪若再仔细一想，心下明了，这人明明是六皇子一母同胞的哥哥四皇子——赵琪。雪若略略见过几面，仔细和记忆中的脸对照着。思及至此，他突然想起自己是直接整张脸完全暴露在了面前的四皇子眼前，却不知会不会被认出来，看来以后出门也得戴个面具才比较安全。
　　“原来是千大人，是本宫唐突了，还望见谅。”四皇子赵之琪突然开口，复又浅浅歉意看着雪若。
　　但还没有等雪若接话，赵之瑧又朝他点了个头，走下了二楼楼梯。
　　虽然戴了面具遮脸但没有刻意隐藏身份，甚至不介意大庭广众之下坦白身份，身边也没有带任何侍从，也不像是刚从风月局里离开的人。雪若顿在那里，一时之间实在想不通这位六皇子的意图。看来该开始多接触皇家那些人的信息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幻月楼的掌柜这才带着一个小厮迎上雪若二人，让雪若意外的是掌柜竟是个形貌出众的女子。掌柜福了福神“小公子，奴家是这幻月的掌柜，如月。”
　　“那就麻烦如月姑娘了。”雪若温言答话。
　　“阿福，你先去把最里间的阁楼打开，再去让下面备些酒菜上来。”小厮得令后立刻小跑去了，如月便陪着雪若一起慢步到最里间的阁楼。
　　在阁楼里茶几处坐定，如月才开口问“不知道小公子今晚踏临幻月是为何事？”
　　雪若细说了自己想要了解一下皇室的消息。
　　如月从朝堂最近的吏部考核开始讲，侃侃而谈，她的声音不娇不媚却很悦耳，雪若边听边品着小厮沏好的茶。
　　“对了如月姑娘，刚才我在二楼遇到的四皇子是怎么回事？”等如月姑娘讲的差不多了之后，雪若随口问起。
　　如月的脸色却有些为难，“四皇子来这里之后点了名擅琴的小哥儿弹了几曲，却不知意欲为何。他之前也很少会来这里，近一年也就见到三次而已。”
　　雪若若有所思点点头，又接着问到：“不知道如月姑娘可了解六皇子？”
　　如月神色坦然道：“这位六皇子比其他几位都要神秘的多，他自小就在锦衣卫中长大，不参与朝中之事。关于他的事情，幻月的消息并不多。”说罢，她端起面前的茶清了清嗓子，又继续开始了讲故事之旅。
　　赵之珩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六，母妃为周贵妃。周贵妃出身是安定侯嫡小姐，母族势力在东吴一直很强大，周贵妃自己也是个千娇百媚的主，帝宠绵长。四皇子因着母妃的得势一向是最尊贵的皇子，风头甚至比太子还足。而同出一母的六皇子却像是根杂草。周贵妃不喜欢这个儿子，皇上也不喜欢这个皇子，钦天监在测八字时直接说六皇子天命不详、又与龙气冲突。所以这位皇子从小就没有和他的兄弟们同等的待遇，他没有去过上书房读书，在一番恳求之下皇帝同意了让他跟随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学武。这一丢，就是从7岁到18岁十几年的时光，吃住都在锦衣卫。
　　一个堂堂贵妃所出的皇子十几年来的命途竟是如此心酸，雪若听着都觉得几分揪心，他问如月；“为何贵妃不喜欢六皇子？”
　　皇帝因为种种原因不喜欢一个皇子实在是太正常了，反正皇子众多缺谁一个也无所谓。可是对于周贵妃来说母凭子贵却是实实在在的，抛却十月怀胎之苦、心头肉之痛，皇子亦是她立足后宫的倚仗。
　　“周贵妃怀着六皇子那会儿，是帝宠正盛之时，她又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做依靠，本身这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那中间发生了什么？”
　　“怀了孕的嫔妃不便承欢，帝宠当然会散掉不少。而且当时贵妃母家势力实在太强，在几件朝政事务上驳回皇上的意见，皇上一时之间没办法动摇周家，冷落一个贵妃却很容易。没过几个月，皇帝更是查到了周家大肆贪赃受贿的证据，欲发作，是贵妃怀着身子苦苦哀求才保得一家性命。”如月皱着眉头讲以前的事，“六皇子不过是贵妃和皇帝的出气筒罢了。贵妃自怀孕以来一路都是波折苦难，认定是六皇子克了一家运道，因此一直冷冷淡淡对待他。皇帝也因为要因为要顾及一个腹中的皇子不能彻底出手推倒周家而心存不甘。爹不疼娘不爱，钦天监还投皇帝所好给了皇帝一个冷落的由头，贵妃也不心疼用一个儿子来给皇帝顺气。说到底，这六皇子实在是有些可怜。”
　　雪若心下心疼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皇子，出口却掩饰了自己的一番心意，“出身皇族遭遇如此，这不是命，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罢了。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好活下来，还在锦衣卫处习得高深武术，天不绝人，日后这位不会简单。”

　　在了解完朝堂局势尤其是打探清楚六皇子虚实之后，雪若正打算恭手告别如月。如月却又附加了另一则消息，言九此番不告而别是因为有新的任务，时间怕是不会短于一个月。如月心系着雪若的安危，少主身娇体弱，硬是塞给了他一个幻月楼杀手做暗卫，名唤如影。
　　去的时候是带着阿白，回的时候倒是又收了一个暗卫，雪若的心情并不怎么好。他和言九相识多年，感情一直不错，这一时之间突然师兄走了换了个不认识的暗卫，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