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不再撒野》任我平生

35、沈一身世

　　回到帝都的第一个晚上，沈一请秦默去喝了酒。

　　不是在古城的火锅啤酒，而是颇具帝都本地特色的涮肉和二锅头。

　　他们聊起小时候去过的好地方，争着抢着要说。

　　沈一才知道原来秦默可以话这么多，他让着她，笑着听她说。

　　秦默提到“父亲”两个字的时候，沉默了。

　　沈一知道，秦默不可能记得何伯和她之间的渊源，可还是本能一怔。

　　“你呢？为什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秦默其实是给了沈一一个台阶，准确地说，是一个开口诉说过往的机会。

　　沈一的性格外向，可对于过往，也藏得不差。

　　秦默看着他的眼睛，还有唇边那一抹看上去漫不经心的笑容。

　　沈一喝了一口手里的小包装二锅头，酒精的醇香顺着喉咙一直滚落到心底。

　　也是时候对她彻底坦白了。

　　沈一一直以来尽可能地避免和旁人谈论他的家庭，可对于秦默，他有必须要说的理由。

　　秦默刚才说的一句话，触到了沈一。

　　她说“谁还没有过几段伤心往事，没有那些，也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是啊，人们总会自嘲地说那些是黑历史，可细想想，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阶段，就好像恋爱似的，没有谈过几段，怎么知道如今遇到之人的难得？

　　沈一话家常般地讲述起他的出生环境，他家庭成员之间的爱恨情仇，他的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相爱相杀，如今父亲对他的小心翼翼。

　　秦默看着沈一面上沉静如海，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大喜大悲，挣扎过了，如今讲来，竟有了些许释怀的意味在。

　　沈一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给秦默碗里夹了一块羊肉。

　　锅里腾起的热气，让沈一的面庞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秦默竟看得有些怔住了。

　　秦默听到沈一和父亲之间因为母亲而发生的不愉快，除了揪心，竟然还有些羡慕，虽然她有姑姑，可自小身边没有个爱护她长大的男性长辈，好像不知不觉中已经暗示了自己：要坚强。

　　在沈一看来，女孩子是不需要太过于坚强的，这也是他会对秦默产生心疼的原因。

　　沈一的全部记忆，都保留着，不论是前世，亦或是今生，通通都在。

　　耳边是熟悉的帝都地方口音，好几年了，沈一偶尔在古城听见乡音，还是会心口不自在，甚至对于从家乡来的旅客，会更加客气热情些。

　　尽管他的异性缘很不错，可那些拥抱着的灵魂，又有哪个给过他温暖呢？

　　秦默的出现，兴许是命运的注定，可对于沈一来说，仍然觉得感激。

　　秦默听完沈一的讲述，许久没有说话，末了，给沈一的杯子里添了热茶，不是酒，而是一杯暖心茶。

　　看着杯子里那并不算高级的茶叶在旋转，沈一竟然有些微微鼻酸。

　　***

　　吃完涮锅，从店铺里出来，已是华灯初上。

　　熟悉的街道，在夜里看起来，竟多了几份沧桑的味道。

　　涮锅点就在一所高校的后门。

　　昏黄的路灯下面，三三两两的大学生。

　　他们脸上的青涩，让沈一有些怔了，曾几何时，他也是穿着一件简单的T恤，手里拿着一本书，热血沸腾地走在校园里，偶尔也会为了兄弟出头，为了女生挺身而出，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的感觉。

　　秦默的目光看着校门口的方向，那里有一个推车卖糖葫芦的婆婆。

　　沈一看出了她的心思。

　　秦默看着举着糖葫芦的沈一，咧嘴笑了。

　　沈一知道他此刻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傻，可他还是甘愿的。

　　路灯下举着糖葫芦，送给心爱的姑娘。

　　沈一觉得竟然有了八十年代恋人谈恋爱的感觉。

　　不记得是哪位作家说过，八九十年代年轻人的爱情，是很纯粹的，甚至有点诗意。大概是那个时候诗歌还流行着，浪漫主义的基调还没有完全消亡。

　　“你急着回家吗？”秦默举着糖葫芦，吃得心满意足。

　　“不急。”沈一走在秦默的左侧。

　　“那我们去夜游胡同吧？”秦默突发奇想。

　　沈一闻言，侧头看着她。

　　“怎么？觉得傻？”秦默没有生气，甚至心里却是认为这样的提议有些不符合时代。

　　“走着~”沈一的右手，自然地搭在的秦默的肩膀上。

　　于是，两个勾肩搭背的男女，向着最近的胡同而去。

　　***

　　看到墙壁上昏黄灯光照耀下的胡同，沈一心里是感动的。

　　小的时候，他常常伙同一些狐朋狗友到胡同里去，找欺负了他们的大孩子清算彼此之间的恩仇。

　　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候也是怪傻的。

　　秦默看见不远处，还有正在倒腾门口停放着的自行车的大爷，嘴上不由哼唱起了陈升写给北京夜色的那首歌。

　　沈一听见熟悉的旋律，在寂静的夜里，近在他身侧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

　　释怀。

　　沈一心里很确定，和身边的姑娘走在这阔别已久的小巷中，他下定了要回家去看看的决心。

　　从前，爷爷旁敲侧击过他，说他的父亲很记挂他，可他总是打岔回绝了，第一次，是他主动想着要回去看看。

　　历经生死，方知一切皆是小事。

　　要是没有这一次跟着秦默去西北，兴许他也体会不到这么多。

　　种种看似用一般科学根本无法解释的现象，甚至让他时而生出错觉：那里的一切，皆是错觉，觉非，都有可能从来未曾存在过。

　　按照他的理解，眼下秦默正在历经的，就是她的第三世。

　　可“隐形商贾”如何解释？

　　沈一心中还有未完全解开的疑惑，正想着，身侧的秦默打断了他。

　　“那里是什么？”秦默微微眯眼，看向胡同尽头蜷缩成一团的黑色。

　　“喵星人。”沈一说着，不忘摸了摸秦默的脑袋。

　　秦默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你宠物。”

　　沈一瞧着姑娘快步冲猫咪走去，脚步轻盈，满是欣然。

　　黑猫似乎并不怕人，秦默蹲在距离它友好的地方，打量着它。

　　明亮的眸子，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和秦默的眼神，交汇在一处。

　　***

　　把秦默送回住处，沈一搭了辆车，回了那个他许久未曾回去的小区。

　　沈一站在那栋白色建筑的门口，看着二楼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

　　那个位置，是父亲的书房。

　　沈一的脑海里，闪现得竟全是自己跟随父亲去各地旅游的场景。

　　他性格里的担当和豁然，和父亲对于他的教育方式，自然分不开。

　　可在对待感情，尤其是爱情上，父亲和他的方式，似乎不大一样。

　　在沈一眼里，婚姻，是让他觉得敬畏的东西，倒不是说害怕束缚，而是一定要经过慎重的考虑，做出的不能轻易更改的决定。

　　他按响门铃，里面传出温柔的声音，“是沈一吗？”

　　沈一迟疑了一下，轻声回了句，“我来找我爸。”

　　女人的声音可以听出明显的激动，“门已经开了，快点进来~”

　　沈一伸手轻轻一推，门咯吱一声，开了。

　　走进那个院落，这里，是他十岁之后一直生活的地方，承载了他的全部回忆，包括他的骄傲，他的优越感。

　　从院落中的那条小道穿行而过，仿佛踩在了回忆上，心，针扎一样得隐隐作痛。

　　他看见女人温柔的身影，站在门口的灯下，她在等他。

　　“回来了，太好了，你爸在书房里等你。”女人的眼眸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沈一相信她的激动是真的，曾经，她是他最喜欢的吴阿姨。

　　她照顾了沈一的母亲好几年，是私人医生，也是母亲最好的朋友。

　　“吃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女人伸手，拽住了沈一的胳膊。

　　沈一觉得奇怪，他竟然没有闪躲，任由它拽着自己，进了那间大房子。

　　里面的家具，还是六年前的，那一次，沈一和父亲最后一次争吵，再也没有回来看过。

　　“我去书房看看他。”沈一指了指台阶。

　　“好，好，你爸一定高兴坏了。”女人跟在沈一的身后。

　　沈一抬起左脚，踏在木楼梯上，“咯吱”声让他的心头，猛然一跳。

　　沈一想着自己曾经在这个楼梯上，来来回回了好多回，从少年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楼梯转角，就是书房，门虚掩着，沈一甚至可以想象得出父亲看书时专注的样子。

　　他是真正的博学多识之人，他和母亲之间，因为性格，渐行渐远，可他依然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后来，他娶了吴阿姨，沈一心里其实也认为吴阿姨和父亲更加相配，可惜，母亲的突然病逝，成为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疙瘩。

　　他抬起手，悬在半空中，没有下定决心敲门。

　　“进来吧。”里面传来一个男人醇厚的嗓音。

　　沈一反应过来，父亲知道他来了，大概是刚才听到了他在楼下和吴阿姨说话。

　　修长的手指，放在门壁上，缓缓一推，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