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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月明 ...

  •   卫猼于是跟着壮汉后面,离开了庭院准备去找李绻。壮汉是个特别沉默的人,身上满身横肉一看便觉得不好相处,他一路上就盯着对方光溜溜的后脑勺,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约莫是有所顾及,一路上阿黄都带着自己走些小巷暗道,靠着黑暗隐藏行踪,他最多只能模模糊糊听见吆喝和人群的嬉笑声,眼前却只有潮湿阴冷的石板路。

      “到了。”阿黄停下脚步,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公子就在城墙上。”他把卫猼领到了杂草乱木的深处,面前立着高耸的白底红瓦城墙,仰着脖子才能看到红瓦上的彩色灯笼,墙上雕刻着些怪鸟奇兽。在两面围墙的交汇处,又被人修出一栋塔楼,与两墙紧紧相连。

      卫猼仰着脖子看着城墙,在这高耸入云的建筑下,自己不过是个蝼蚁,卑微而又渺小。李绻在这上面嘛?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涌现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伴随着胃部的痉挛蠕动,明晃晃地让人无法忽视。他突然摇摇头,看着对方在月光下铮亮的后脑勺叹息道:
      “不对,李绻不在这上面。”

      闻言,壮汉身子一愣,缓缓抬起头扭过身子第一次正视自己,卫猼这才能够细细打量这位引路人的外貌。在月光下,他那极具威胁力的伤疤被月光朦胧了边界,肌肉的纹理也被模糊掉了,多亏了他那双厚嘴唇,让他整个变得有些憨厚老实,就像乡下那些勤劳的汉子般。收到这个比喻的鼓舞,卫猼于是又开口道:
      “也许你可以看看,也许李绻正好有事。”

      壮汉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又沉默地转过身去。他看了眼城墙顶部,蹲着马步深吸口气,双脚用力一蹬,像颗炮弹一般,摊着双手,抛弃地心引力向上飞去。卫猼一愣,正想抬头,头顶却传来一股妖风,下一秒尘土飞扬,他捂着鼻子咳嗽两声,就见阿黄在石板上踏出两条碎痕,重新回到了地面。

      “公子的确不在上面,”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上下打量着卫猼又道:“可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没有立刻回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那些玄奇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一瞬间就灼烧着自己的神经末梢,让他做出了判断。在他五感之外,也许还有第六感操纵着自己也说不定。他看了眼城墙,开口道:“上面太热闹了。”

      没有解释,因为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他的鼻尖突然充斥这一股孤单寂寞地味道。就像腐朽的古木,废弃的城楼,长满杂草的废屋以及,车库。

      这股味道太明显熟悉了,就像罂粟一般令人上瘾。卫猼并不是个嗅觉灵敏的人,可若是有人端着火锅从你身边走过,那么猪油和辣子的香味,也足以笼罩你整个身心。

      他在这一刻明白了,于是笃定地看着塔楼下面的乱石堆。没有搭理身后壮汉的视线,他一边用手抛开树枝,一边走到乱石堆前,在光线的死角处找到了人影。

      那人就这么躺在石碓前,身下隔着一片黑布,穿着羽绒服闭着眼将自己藏在黑暗下,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洁白的小脸就像陶瓷娃娃一般安静乖巧。卫猼正有些踌躇是否该叫醒对方,却见李绻已经睁开了双眼,直溜溜的看着自己。

      他冲着卫猼笑着,一股天真烂漫,看得卫猼心头一软,鼻子酸酸的,却见李绻就这样笑着扑了上来。

      “好重。”多亏了石碓,卫猼免于倒地不起的命运,他背靠在黑布上,学着以前安抚小狗的方式,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

      “你怎么在这里,阿黄……先生不是说你喜欢待在城墙上嘛?”卫猼躺在石碓上问道。

      “太高了,怕你看不到,结果睡着了。”因为卫猼是普通人,所以根本上不来,也不容易观察到自己。所以他愿意放弃自己一直喜爱的位置。李绻翻身跪地,从石碓旁拿起一块黑布,取出了一个白色塑料盒。他又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串糖葫芦,红彤彤的身子上洒满了芝麻,看着颇为惹人怜爱。

      “我不应该去买糖葫芦的,”李绻将手中的纸盒递给卫猼,有些难受地开口道:“抱歉,没有遵守承诺。糖葫芦,也不好吃了。”

      卫猼本来心情杂乱,并没有什么胃口。看到李绻的模样,心里就更加难受。然而他还是伸手,拿起一串糖葫芦,轻轻咬下一口。

      这是他吃过的,酸甜中和得最完美的一款,身外的糖浆不会过分甜腻,表面坚硬然而内部却比较松软,咬下一口糖浆甜而不腻,香味瞬间在味蕾炸开。里面的山楂外表红润没有山楂固有的沙沙,刮舌头的感觉,被人细心地出去果核有小心腌臜一番,酸味还在,却不会让人掉眼泪。最妙的是表层的芝麻,黑的白的以3;1的比例洒在表面,在甜味的基础上更为它增添了一份“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糖葫芦放得太长,糖浆有些融化显得表面坑坑洼洼不够光滑细腻。但仅仅是味道来讲,却是他平生所见最为美味的。

      “不,糖葫芦很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糖葫芦。”卫猼将剩下的一串糖葫芦递给李绻说道:“应该抱歉的是我,明明你都给我纸符和笛子,我却没能合理使用。丢掉了笛子不说,还让你担心一场。”

      “更何况,若不是因为我执意想要放生,又怎么会又后来的事情呢。”

      李绻拿起糖葫芦看着卫猼,歪着头思考半天,不得不开口答道:“若是从逻辑上来讲,的确如此。但是我却依然觉得内疚,买糖葫芦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因为买东西,没在意,结果…..”

      “特异科的都不是好人。”他气鼓鼓地咬下一颗山楂,嘟囔道。卫猼无奈地看着对方,只得说道:“那这件事我们双方都有错,那么就扯平了。”

      于是他们两拿起糖葫芦,一起躺在石堆上。今天是难得的圆夜,又是个洒满星星的夜晚,然而因为他们两个都躺在塔楼的死角下,所以抬头除了塔楼宏伟壮丽的屋檐砖瓦,以及雕刻的走兽,什么也看不清。然而他们两却十分享受现在的状态,就好像那屋檐下雕刻的,是绚丽的银河。

      “你父亲,对你蛮好的。”卫猼吃完了糖葫芦,将手中的签子插入石碓缝隙里,想到安何处,想到两人之间的谈话,于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道。这算不上什么好话题,可卫猼一开口却只想说这个。

      李绻手中的糖葫芦只吃了一颗,他似乎并不怎么喜爱这东西,所以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皱着眉头抿着山楂,两三分钟才能吃下一口。听到卫猼的问题,李绻突然一口咬了两颗山楂,用牙齿撕咬着,开口道:
      “不,他只是收养我的人。我的父亲,已经被他杀死了。”

      卫猼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一个幽静荒凉的庭院,以及无人问津的墓碑。

      阿黄在看到李绻睡在石碓上的那一刻,已经悄悄离开了。虽然他不明白为何主子要吩咐自己,一看到少主就离开。就好像他不明白,对方明明是个普通的人类,却能一瞬间找到少主。然而他还是忠实地返回了庭院,他一向不喜欢动脑,在思维方面也不及常人,索性就放弃思考。身为属下,他的工作就是执行好任务就罢了,动脑子是上面人的工作。

      然而,这种想法当他回到庭院,从窗口望到自家主子正在和一个白衣少年喝茶之时,就被打破了。那是一个俊秀而又熟悉的少年,那位少年有双漂亮凛冽的丹凤眼,唇如蝉翼嘴角都是一副薄情的模样,偏偏眼角安着颗红泪痣,倒是显得他整个人多情柔和起来。

      久违的,他那好久不曾使用的大脑开始咔咔作响,他在一旁思考了一分钟,终于决定今晚还是翘班,去找城东的二麻子喝口小酒去了。

      “前段时间长老那寄来了些‘晨露霜’,据说今年气候适宜,比往年的更为出色。”安何处拿起茶壶,将两只白玉杯里倒上茶水,冲着对方笑道,眼里的潭水几乎快要破冰而出。

      看到他的样子,对面的少年却是眉头紧锁,嘴角下扬,脸色更是黑了半分。然而,想着蹲在地牢里的同事,他还是皱着眉头抿了口茶水。

      “关于你所上交的资料,上层已经批准,只是最近年末事情较多,得过几日才能下放资格证。我今天来,是按照约定接回犯错的同事,收到举报我们这边也会严肃处理,还望安前辈放人。”等了半分钟也没见答复,少年忍不住抬头,却只见安何处直溜溜的看着自己。这下,他彻底脸黑成煤炭。

      “安何处!”少年气愤地敲了敲石桌,这才终于将对方从恍惚中拉回神智。安何处看着他气愤得两颊绯红的样子,心里竟涌起一股喜悦。他咳嗽两声,突然开口道:
      “你长大了啊,阿月。”

      楼月明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僵持在脸上,他连忙低头,抿了口茶水,冷冷地开口道:
      “安前辈,可真健忘啊。当然,两年的时间,对你来讲也不是什么很长远的事情。”

      安何处心头一颤,他呆呆地打量着对方心道,若是真的如此健忘就好了,可是这两年的岁月,比以往几百年的岁月更加辛苦而难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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