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瘦》篱下土

12、风辞

　　“她要把嫣然给我。”习笑棠还没说话，竹楼里的人出来了，青衫白衣一派雍容，“小棠，你的孩子叫嫣然吗，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啊。”
　　习笑棠脸色一僵，在轻轻拍打哄着嫣然的手渐渐停了下来，低声喊道：“姐夫。”
　　吴风辞点头，走到习笑棠跟前：“这个孩子，是蔺和的？”
　　习笑棠承认：“嗯。”
　　“没有想到你和他还是走到这一步。” 吴风辞仰头望天，“可是你找错地方了，他现在不在这儿。”
　　习笑棠说道：“我知道他不在，如果他在早就来找我了。
　　吴风辞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所以你就来找我？”
　　“是。”

　　左令河在旁边一直看着他们，忍不住问道：“棠儿，你为什么要把嫣然给他？”
　　“我们去的地方太危险，不能带着嫣然。”
　　左令河皱起眉头：“可是嫣然和我们在一起才一个月，你舍得？”
　　习笑棠咬紧嘴唇：“不舍得也要舍得。”抬头把孩子交给吴风辞，“蔺和总有一天会回来，他回来就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再把孩子转交给他。”
　　吴风辞没有接过孩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嫣然的哭声回荡。
　　习笑棠心下有些畏缩：“好吗？”
　　吴风辞眨眨眼睛：“把孩子交给我真的好吗？你是个大夫，应该能看出我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一个病人是不适合照顾孩子的。”
　　习笑棠回答：“你的病虽然不轻，却不会传染。而且，蔺和已经走了四个月，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吴风辞轻笑着接过嫣然：“蔺和的事情，你不要想当然。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习笑棠自动忽视蔺和的事情，只注视着嫣然，不想和她分开。
　　吴风辞帮嫣然拢了拢衣服，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习笑棠看他这样，心里明白他想问大姐习笑蓉的事情，于是说道：“姐姐还是老样子，只是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吴风辞苦笑：“就像你和蔺和？”
　　习笑棠一愣，缓缓说道：“不同的。”
　　吴风辞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你们习家的女人，都不正常。”
　　习笑棠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吴风辞叹气：“你放心，我会把这个孩子毫发无伤地交到蔺和手上。至于蔺和，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左令河打断他的话，问习笑棠：“我们以后还能看到嫣然吗？”
　　习笑棠再看向哭泣不已的嫣然，断然地说：“当然。”
　　吴风辞转身回屋：“扪心自问，你真还会回来接嫣然吗。”他要的不是回答，所以话问完，门已关上，关门之前还给左令河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留下习笑棠和左令河呆立当场。

　　习笑棠也丝毫没有要回答这句话的意思，左令河却很想知道答案，于是问她：“你会回来接嫣然吗。”
　　习笑棠想了想，给出个诚实的答案：“不知道。”
　　“为什么？”
　　“我觉得他跟着我不会开心，或许还是跟着他爹比较好。”
　　而且这样，她和蔺和就真的没有一点牵绊了。
　　这句话，习笑棠没有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习笑棠和左令河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习笑棠想到吴风辞的事情。
　　吴风辞是她大姐习笑蓉的丈夫。原本两个人很恩爱，可是再恩爱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也会有摩擦，很不幸的是他们的摩擦还特别厉害，两年前两人终于彻底闹翻，于是吴风辞一怒之下跑出习慕庄，到江湖上游历一番，最后回到自己的家，也就是这个挂着“吴”字牌匾的竹楼。
　　那个时候习笑棠在庄里正好住得无趣，一有机会就想着要出来，逮住这个机会她跑到习笑蓉面前说，她要去找吴风辞帮习慕庄出气，然后也没管习笑蓉答不答应就飞也似的跑出来。
　　之后的事情习笑棠不敢想下去了，因为她在去找吴风辞的路上遇到了蔺和。
　　遇到蔺和以后她就把要找吴风辞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反正这本来就是她的借口。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后来有一次她和蔺和在周围转悠竟然就碰到了吴风辞。尽管如此，她也没什么话可以同他说，不过蔺和倒是和他很谈得来，有段时间三天两头往那儿跑，弄得习笑棠心里老大一个不高兴。

　　左令河也在想吴风辞的事情。
　　这是他第三次看到吴风辞，第一次看到吴风辞的时候，是他被蔺和抓去的时候。那时他被扔在草丛里，蔺河站在不远处等习笑棠，习笑棠先没到，吴风辞却到了。
　　第二次看到吴风辞，是前两天他去河里捉鱼的时候正巧遇上的。
　　他没有认出吴风辞，吴风辞却叫住了他。
　　这一次吴风辞说了很多话，多得左令河想忘也忘不了。

　　吴风辞说，我是习笑棠的大姐夫，所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习慕山庄的女人。
　　习慕山庄的女人都是疯子，比如说习笑蓉，比如说习笑棠。
　　习慕山庄的女人都以为，他们姥爷培育蝶血灵芝是为了纪念小蝶，其实他是憎恨小蝶。
　　小蝶背叛他爱上了别的男人，姥爷知道以后亲手杀了那个奸夫，小蝶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死了，于是挥剑殉情。自己的妻子为了别的男人宁愿去死，姥爷不能忍受。为了洗雪耻辱铭记仇恨，姥爷用小蝶的血精心培育出蝶血灵芝。
　　蝶血灵芝得到延续的，不是他的爱，而是他的恨。
　　除了当家人，没有其他孩子知道这些事，所以习笑蓉知道了。
　　习笑蓉知道了，吴风辞也就知道了。
　　而且吴风辞慢慢发现，蝶血灵芝上的恨，不只呈现在习慕山庄对它的独占，更呈现在姥爷定下的规矩：得到灵芝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娶习慕庄的女儿。
　　再慢慢地，吴风辞发现，这种恨已经不只是一个规矩那么简单，习慕庄的女儿很难找到一个真心共白头的男人，不是因为蝶血灵芝从中作梗，而是因为习慕庄的女儿，根本就不相信可以找到一个没有目的来亲近自己的男人。
　　蝶血灵芝是她们的梦魇，后来也成了吴风辞的梦魇。
　　因为他发现，习慕山庄的女儿不只相信自己不可能得到美满的东西，还不肯让别人得到。
　　他不只一次看到习笑蓉和别的女人一起，对即将新婚的妹夫冷嘲热讽，威逼利诱。
　　而且更重要的是，习笑蓉开始不相信他。

　　所以，同样地，习笑棠也不相信蔺和。

　　说完这些，吴风辞微笑着对站在水里的左令河说道：“习笑棠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她爱你，而是因为你正好捡了个便宜。”
　　左令河蹙起眉头：“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喜欢我？”
　　吴风辞对着阳光，水反射到脸上透亮透亮：“习笑棠可以喜欢你，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你，因为她爱的是蔺和。”
　　左令河从喉咙深处发出声音：“她已经不爱蔺和了。”
　　吴风辞只看着他，不发一言。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更有说服力，因为他的心已被打败。
　　“可是我了解她，我比蔺和更了解她。”左令河的声音开始颤抖。
　　吴风辞又笑了：“你不可能不了解她。你不了解她，她就不会喜欢你。只是你了解她再多也没有用，因为你没有时间；而蔺和，却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读懂她。”
　　左令河已不敢看他，低头向着河水，鲤鱼从他身边游过，置若罔闻。
　　用足最后的气力，左令河说道：“蔺和已经放弃这段感情了，他什么事都不能做。”
　　吴风辞大笑：“左令河啊左令河，你太有趣了。蔺和有没有放弃，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天你不是都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