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瘦》篱下土

1、新妆

　　红烛高烧，重帘低垂。脚步错落，酒香飘溢。
　　镜子里是习笑棠的脸。
　　蛾眉轻淡扫，肤如霜凝脂。还有，止不住颤抖的嘴唇。
　　这张面孔，可以让江湖中多少男子倾倒不已，却找不到一个愿意爱她的人。

　　推开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少夫人，新郎官还没进来，你怎么就把盖头揭下来了。”
　　媒婆的话里喜气带着一丝惊讶。
　　习笑棠没有说话，也没有回过身，只是转动眼珠到眼角，斜斜地看着媒婆。
　　媒婆被她的眼神吓到，悻悻离开内院。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她还没回头，已被一把抱住。
　　眼睛瞥到他的衣角，深红色的礼服，金色的绣线划出龙凤呈祥。

　　多么讽刺的龙凤呈祥。

　　“你还是喝醉了。”
　　习笑棠扳开他的手，没有语气地说。

　　“今天不就应该是喝醉的么。”
　　他顺势松开手，抱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床上一倒。

　　习笑棠吃了一惊，运起内劲，扯开他的手。

　　“啊……痛……”他低声呼道。

　　习笑棠这才察觉自己用的力气太大了。

　　“你别走。”

　　习笑棠从床上离开。

　　“我对不起你。”

　　习笑棠推开门。

　　“棠儿。”

　　习笑棠停住了。
　　猛回头，看着他。
　　他浑身酒气，双眼紧闭，浑然没有察觉到习笑棠异样的神情。
　　注视他良久，他都不再继续说话。
　　果然是喝醉了。醉得不轻。
　　习笑棠轻轻关上门。

　　大厅里的酒席已经散去。
　　喜事办得太过匆忙，没有邀请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也没有邀请关系早已生疏的远亲，只是自家人摆了摆酒水而已。
　　而所谓的自家人，也就是住在一起的这些有血缘的人，如此而已。
　　夜过月中，喜宴过后只剩丫环家丁打扫残羹剩饭。
　　习笑棠最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面。
　　诺大的地方，不久前人们还在欢笑，还在祝福，还在喧闹。
　　不过片刻，已经物是人非，什么都成了相反的。
　　丫环在唠叨，家丁在抱怨。而且全部放在心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绕过大厅，走在东厢的长廊上。
　　灯火全暗，却有细声低语。
　　这里是刚才喝过喜宴的兄弟姐妹们住的地方。
　　他们说了，西厢三十六房全留给她作新房。
　　然后一脸诡异的冷笑。

　　呼出长长一口气。
　　习笑棠无法平息纷乱的思绪，东厢的话语止不住传进她耳中。

　　“你说笑丫头今晚睡得着么？”
　　“认识三天就成了亲，你说她睡得着么。”
　　“睡不着也不打紧，有三十六个空房留给她慢慢转了。”
　　“咯咯……说得是。”

　　“真不懂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们做姐姐的都已经这么为她着想了，她都抓不住机会。”
　　“着想啊。姥爷传下的规矩，也不一定是为后辈着想。”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你是不是不乐意娶我？不乐意就把灵芝还来。”
　　“娘子，你多虑了。”

　　“小棠是最后一个了，她嫁了人，姐姐的心事总也能放下了。”
　　“她能不嫁吗？再不嫁丢脸就丢大了。”
　　“现在嫁了人还是丢脸的。不然我怎么会答应这喜事办得这么仓促呢？”
　　“凭我们家的江湖地位，本可以更风光地把妹妹嫁出去的……”

　　“左令河，令河，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
　　“你好意思说，都是你的那些疯话。”
　　“我是在教她怎么看清人。”
　　“她看清了吗？你看笑儿现在嫁的都是什么人，喜欢的又是什么人。”
　　“不就是左令河咯。”
　　“是蔺和。”

　　蔺和。
　　只是听到这个名字，习笑棠整个人都会不自主地颤抖。
　　蔺和。
　　只要听到这个名字，习笑棠就想到他轻笑着说的每一句话。

　　蔺和。左令河。
　　她喜欢的人是蔺和，可是她嫁的人却是左令河。

　　三天前，她还和蔺和在一起，说着他们以后的婚事。
　　他说，要她生一大堆孩子，围着他们打转。
　　她羞涩地低下头。
　　他说，不要低下头，因为低下头就看不到她这么美的容貌了。
　　于是她抬头再凝视着他，仿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整个天下。
　　他又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只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就是我对你的感情。
　　然后她很快就明白，这种感情就是没有感情。

　　三天后，她嫁给了左令河。
　　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