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江聿

2、木鱼裂了

　　当归十二岁那年，不慎从树上跌落，脑里有了血块，郎中们都说，这血块消失吧，得随缘，多积善，说不定老天开眼就没了。
　　说白了，就是没办法。可爷爷却觉得人在做，天在看，十二岁那年起，除了中药堂，当归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青山寺。
　　走过一条小溪，一座石桥，爬到半山腰，会经过一片极小的桃林，偶尔会结几个桃子，她吃过，不甜，还涩。最后到了一棵大树前，那棵大树据说要三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抱起来。树的左边是座寺庙，寺庙的牌匾有些年头了，但镶着的金边却让“青山寺”那几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顿显气宇非凡，青山寺的右边是个很大的树桩，应是砍掉许多年头了，树桩的表面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倒也十分光滑。
　　她熟稔地走上前，用寺门上的门环不失力道却又不急不缓地扣了两下。
　　开门的是空寂师傅，见她来了，边捋着花白的胡须边笑着说道：“今日莘之化缘去了，你无需跟着他诵经了，秋行倒是与你年龄相仿，只是他几日前尚才遁入空门，并未吃透那些素心古籍……”
　　当归只听见今日不用诵经，便笑开了，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咕噜转着，往寺里东瞄西瞄，庙里的桃花开了，桃花树下立着一位少年，正在扫地，穿着僧服，却蓄着长发，好不奇怪。许是听见些许声响，那少年回过了头，恰逢花落，似天边胭脂色的云彩飘落，而他的眉目恰如远山般舒展开来，当归痴愣地说了一句：“好清秀的姑娘……”
　　是她说错什么了吗？为什么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很生气地甩手走人了。空寂住持继续慈祥地笑着：“那位便是秋行，正值志学年华（十五岁），是位公子。”

　　当归蹑手蹑脚进入经房时，梁秋行正闭目诵经，她便也乖乖地坐在旁边，不说话，只盯着他。这世间怎么会有人比永生堂的阿七还好看那么多呢，远山眉下是低垂的眼，眼角旁是蜻蜓点水而过的泪痣，青丝如澄潭般散下，耷拉在肩上。
　　“你为什么这么好看。”
　　“我叫当归，住在云镇的长安街上。”
　　“你喜欢闻中药香吗。”
　　“你怕私塾先生吗，我可怕了，他的戒尺打手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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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话这么多。”他说着，敲木鱼的动作却没停，只是斜斜地瞥了眼当归。
　　她却也不恼，双手搭在肩上捧着脸，笑眼盈盈：“你已经敲了328下啦，终于和我说话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梁秋行任她再怎么说也不愿再开口了，她却很是执着，小心翼翼地轻轻扯着她的袖子：“656下了，你该和我说话了。”
　　“984下了，和我说一句嘛。”
　　“1312下了，你……”
　　梁秋行的眉头愈发紧锁，好看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终是忍不住了，手下一用力：“你这小孩好生话多！”
　　不知是被他吓住了还是怎的，她倒当真不说话，只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倒也于心不忍，对一个毛头小孩着实不该如此凶，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当归指着他的木鱼，结巴道：“小哥哥，你的木鱼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