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绊惹》一雀青

69、第69章 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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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班点，街道川流不息，商务楼下人头攒动。

　　即便如此，顾清水一跨出底楼大门，还是一眼就认出马路对面白色卡宴旁立着的那道格外扎眼的身影，心中不禁一紧。

　　有的人不仅仅是外表上的优越，更像是天生就带着一股自信与闲适，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让他往往只是安静站在那里，就能瞬间凝聚周遭的目光。

　　趁着人流飞速过了人行道，顾清水冲到他面前举起挎包，试图遮挡住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不是让你在商场车库等我吗？”

　　“没事的，我站这里这么久，一个前同事都没碰到。”何存溪一面躲避，一面轻笑着去抓她的手。

　　“这里人多，你先跟我保持点距离。”

　　猫腰钻进车里，周遭打量的目光丝毫没有减少，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等车子拐向另一条道，才缓缓放下胳膊，如释重负地舒展了身体。

　　何存溪目视前方，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

　　顾清水选择性无视了他的话，瞥着方向盘的车标脱力叹息：“下次，能不能低调点？”

　　“这已经是我最低调的一辆车了。”何存溪表情无辜。

　　“……”

　　因为提前订了餐厅，晚饭一点没耽搁，吃过饭后就直奔影院。一切进行得太过周密，以致于离预定的电影开场还剩半小时。

　　在此期间，两人便在商场闲逛。

　　“我看你是铁了心要包我，出来约会，哪有女生掏钱的？”何存溪端着奶茶，轻愉的语气里尚有一丝不满。

　　“你还是学生，况且，公寓家政的工资一直都是你在负责，我支付些小额费用也是应该的。”

　　“我们是交往，又不是交易，干嘛跟我算这么清楚？”

　　“法律上没有哪一条规定，恋爱中所有消费都必须由男方买单，我有工作有收入，这些力所能及的支出还是负担得起的。”

　　顾清水吸了一口奶茶，回得坚定又坦荡。不等何存溪开口反驳，突然停下脚步。

　　沿着通往下一层的扶手电梯望过去，较为空旷的地方，正站着三人。

　　不知背对他们的年轻女孩说了什么，那名年长的中年女人忽地脸色一变，猛然扬起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女孩的脸上。

　　这一动作发生得太快，快到旁边的青年男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

　　女孩的脸被扇偏了过去，一张熟悉的侧颜跃入瞳仁。

　　“凯丽？”顾清水低呼一声。

　　李凯丽捂着半边发烫的脸，垂眸盯着光洁的地面，面色苍白如纸，周围行人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却始终无人上前。

　　“姐……”

　　一声轻唤，拼出了她碎裂在地的自尊，微微抬起头，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男子仍站在面前，眼里似乎藏着些许关心。

　　她瞪视着对方，语气淡淡：“滚。”

　　男子垂首沉默片刻，缓缓转身，也离开了这里。

　　李凯丽侧过身，与赶来的顾清水四目相对。

　　一股难以言状的羞愤在体内肆虐，她紧咬住下唇，为了不让那滴滞留在眼底的泪水滑落，唇角几乎咬出血来。

　　视线意外转到何存溪，错愕的眼中瞬间一片凄冷，她又看了顾清水一眼，最终一言不发，抬腿离去。

　　顾清水心绪复杂地停在那里。多日未见，李凯丽原本就纤细的身板更薄了些，看上去形同纸片，仿佛轻轻一阵风吹，便能飘走。

　　眼下没有轻风，可她的脚步依旧虚浮，踉跄着缓步前行，随时都有可能跌倒。顾清水追上去，赶在她彻底失去平衡前托住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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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产医院的B超室外，顾清水与何存溪坐在软包长排椅上。

　　“对不起啊。”

　　何存溪原本仰面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到顾清水歉疚的声音，就那样偏侧过头看向她，一笑起来，连卧蚕都盛满了温柔。

　　“电影可以下次再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跟我道歉。”

　　“请问你们是李小姐的家属吗？”急诊科临时调来的女医生拿着检查单子，打断他们，“胚胎着床不稳定，建议今晚先留院观察，明早再看孕酮的情况，后续有可能需要住院保胎……”

　　“他们不是！”李凯丽的脸色泛白，强支着出现在门口，“……他们不是我的家属，您有什么要交代的，直接跟我说。”

　　顾清水从怔愣状态中回过神，忙拉来身边提前租借的轮椅，“凯丽，你先坐下。”

　　“我去办入院。”何存溪清了清嗓子，在护士带领下，迈向走廊尽头。

　　“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喝口水？”
　　日间病房里，顾清水搬来看护椅，极致耐心地向斜靠在病床上的李凯丽询问。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长久的沉默。那双毫无生气的眼，只痴痴地盯向窗外。

　　十多分钟后，办完手续的何存溪来到她们所在的区域。

　　“这个孩子，是林凯的？”他向来没什么耐性，直接开门见山。

　　顾清水垂在身侧的手扯住他的衣角，眉间紧锁。

　　何存溪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这件事迟早要说开的。”

　　“……能不能，不要告诉他？”李凯丽嗓音干涩，张口问。

　　何存溪垂着眼，轻叹一声：“这家医院在建立之初，就和寰宇建设达成了深度合作。”

　　李凯丽缓缓扭过脸来，眼中迷惘。

　　何存溪继续说道：“寰宇建设的实际掌权人目前有两位，林建国和缪任芳，你应该猜到了，他们是林凯的父母。”

　　李凯丽此时面如死灰，并未扎针的右手紧紧攥住盖被。

　　“所以你在这里的事，只要想查，对他们来讲，再容易不过，如果这个孩子真是他的，你瞒不住。”

　　“好了，”顾清水上前摇头示意他停下，“太晚了，你先回去，我送送你。”

　　“你好像，对这家医院很了解？”
　　下了电梯，步行到住院楼前的空地，顾清水忍不住开口问道。

　　“美和当初是我外公投资建立的，它如今，归在许熠之的名下。”
　　提到许熠之的名字时，何存溪语声停顿，看向她的神情忽然小心翼翼起来。

　　顾清水只是恍然点头，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波澜，“难怪你这么熟悉。”

　　何存溪释然一笑，把话题重新转回李凯丽身上，“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暂时还不需要人陪护，你确定要留下来？”

　　“身体上是不需要，但她的精神不太好，我先陪她一会儿，”顾清水端起手机，将几分钟前与盛佳嘉的聊天内容展开，“佳嘉今天也在南郊，等下会路过这里，顺便带我一起回去。”

　　“也好，”何存溪蹙眉点了点头，“那你要照顾好自己，别太辛苦。”

　　“放心回学校吧，好好复习，好好考试，希望你旗开得胜。”顾清水弯唇笑着，眼底光彩一片。

　　何存溪的目光微动，忽地俯身，在她的唇上极其迅速地落下一吻，轻柔得犹如羽毛点过湖面。时间仿佛凝滞的这一秒里，短暂的涟漪过后，竟不留一丝痕迹。

　　顾清水心头震颤，等到意识收拢，面前的人已经一步一步往后退开，目光始终留在她身上，边退行边用口型道别：“我走啦！”

　　住院部的过道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医疗仪器的轻微蜂鸣声。李凯丽手扶吊瓶架，映在落地窗上的影子枯槁如鬼魅，目光紧紧锁住楼下两人的一举一动。

　　眼底渐而泛出凛意，不自觉收紧的指关节因用力失了血色。她不愿再看，侧过身子，瓶内药液静静滴落，伴随滞重的脚步声，在医院的白色走廊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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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清水回到病房时，李凯丽已经躺下了。

　　“那封举报信，你知道是我写的了，对吧？”

　　顾清水正轻手轻脚地拉上窗帘，被这幽冷的声音惊得一愣。

　　“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找到那份原件，我就想，一定是落在策划部的抽屉里了。”

　　李凯丽的嘴角噙着一抹浮于表面的笑，空洞的眼神看向她，似乎此刻正在议论的，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那双无神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寂静幽深。

　　“我也想知道原因，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可以，”顾清水强忍心中低落，故作寻常走过去，坐到病床边，“认识这么久，我们也算朋友，明知你有困难，我不会放任不管。”

　　听到她的话，李凯丽忽地笑出声，眼角渗泪：“真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那种。”

　　面对这样直白的评价，顾清水一言不发，只能安静地等着，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讨厌你，”李凯丽看向她，眼眶中逐渐蓄满泪水，“本以为你跟我一样，生活在烂泥里，还想拉你一把，陪你依偎取暖，可事实并非如此。”

　　“一线城市的独生女，父母都是高级退休人员，没有负债，没有乱七八糟扒着你吸血的亲戚，这样好的家境，明明可以活得恣意潇洒，偏又逆来顺受，成天好像亏欠了所有人一样，唯唯诺诺，瞻前顾后……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就这么平躺在床上，任由眼泪直流，沾湿大片枕面。
　　“其实当初，我早就知道你和启文迪正在相亲，引你去汇缘居撞见他，也是我故意的。”

　　“为什么？只是因为看不惯我？”顾清水大致已经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却还是颤着声音问道。

　　“是啊，都已经有了那么好的家境，再找一个条件优越的对象，那你的人生岂不是太顺遂了？”

　　默默将放在大腿间的手攥紧，顾清水仍然维持着一贯的好脾气，“你今天太累了，早点休息吧，等看着这瓶水吊完，我就走。”

　　可病床之上的人并不打算就此停止发泄。

　　“过去你认识的那个李凯丽不是我，你不知道每天要装出阳光开朗的样子有多累，真实的我，就和现在一样，阴暗，狭隘，心机深沉。”

　　李凯丽调转过方向，陷入床褥的身体更显单薄，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捏碎。
　　“所以，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不要管我。”

　　“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李凯丽一动未动，也没有回应。

　　“以前我总在想，这个小姑娘活泼漂亮，又很会处理人际关系，像颗太阳，随时随地都在发光发热，完美得不像话，她怎么会完全没有负面情绪呢？”明白了她的用意，心情豁然，顾清水扯着嘴角，由衷道，“凯丽，我虽然很喜欢过去的你，但也不排斥现在的你。”

　　“你难道，一点不恨我吗？”李凯丽带着浓重的鼻音问。

　　“哪有那么多的恨？我其实很想谢谢你，你也知道我在公司的存在感很低，每当公司活动，而我形单影只的时候，总是你第一个跳出来陪我，在项目找不到帮手的时候，也是你主动站出来支持我……就算你过去的性格是伪装的，但我曾经感受到的善意是真的啊。”

　　她红着眼睛，伸手越过床上那副隐约颤抖的后背，将拆开的纸巾轻轻摆在李凯丽的枕边。

　　吊瓶内药液下得很快，就在说话的这段时间里，几乎快滴完了。顾清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出震动的手机，盛佳嘉已经到了楼下。

　　站起身，按响墙上的呼叫按钮。

　　“我点了粥，等下到了，护士会帮忙送进来，晚上要是饿了，可以喝一点。”

　　临走前，她特意嘱托护士台的小姑娘：“晚上辛苦你多照看一下，明天我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