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槊》茶青子

4、3.夜色报案再遇友

　　他的脚边铺满了一层桃花毯子，粉白的柔软让他看上去像驾着祥云的仙人，瑞气千条，随时都要腾身而起踏风而去。
　　方篱阅人无数，只是稍愣了下便缓步上前，颔首抬手一揖，温文尔雅地出声问道:"我等无意冒犯，只是听见公子唱曲美妙，赞叹不已，才想着来与公子会一面。"
　　对方也彬彬有礼地一拱手，道:"兄台抬举，在下不过一介小小戏子，哪里敢当。"
　　方篱又问道:"鄙人姓方，单名篱，不知公子大名？"
　　对方回道:"阙姓，名则书。"
　　祁风晓也报了姓名。
　　于是三人算是偶得奇缘，结伴一同在这城郊散心游玩。
　　三人顺着汩汩清溪一路走着，有珠大的水泡从水底冒出，在水面迸裂开来，然后目光投下，可以看见一抹似有若无的橙红在水底飘摇而过，袅袅旎旎。与浅浅碧蓝的水波相衬，再与岸边软嫩绿草相映，就是一副空澈轻灵的水墨。
　　直到见到一座短亭，三人才惊觉已走出许久了，于是又往回走去，缓缓间暗自心想真是不可多得的知己。
　　走到了煦镇内一条青石小道，三人这才道别辞去。
　　方篱抬眼看天边，出门时还洁白无染的云已经泛起金红，云浪翻涌，一层朱色轻纱覆盖其上，柔柔地轻轻摇动。
　　回到府宅里，吃过饭后，本来无事，祁风晓打算看会儿书就睡，哪知道一本《阅微草堂笔记》看了不到十之三四便有人叩门禀道有人夜间叩见。
　　祁风晓心下诧异，收好了书去到议事堂，刚一脚迈进，抬眼边看见父亲端坐上首，知县坐在稍下的位置，再就是方篱及几位同知，其中空了一把座椅，分明是正等着他来。
　　堂下有一个中年男子垂手而立，头低着，像是紧张又有点恐惧。
　　祁风晓落座后，祁正便开了口:"堂下人姓名？"
　　那人讷讷回道:"曹兴。"
　　"夜间叩门所为何事？"
　　曹兴仿佛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一般，猛地抬头，语速飞快地说道:"大人，我上月去轼城做一笔生意，诶哟这可是个快千两的大生意啊!我这辈子的心血积蓄可全在里头了……"他越讲越激动，向前踏了一步，唾沫横飞道:"可就在轼城外头约莫十里，我的货被人给劫了!为了这笔生意我还花了大价钱跑去请了最好的镖队!诶那镖队可坑，狮子大开口就要六十两……"
　　祁正听了会儿发现怎地这人倒说起镖局行情来了，清清嗓子顺手抄起一旁惊堂木一拍:"哪个问你这个了，说你的货!"
　　曹兴一哆嗦，接着道:"……我们本来打算在长亭歇一中午，再好的天气去光秃秃的官道上走一遭也受不了。我们未时点了人数正想出发发现少了个镖师，去他的房里找也找不着人，我们以为他小解去了，况且他本领了得不用人挂心，便先走了想着他待会儿追上来……"
　　祁正皱下眉，打断曹兴问道:"镖队有多少人？"
　　曹兴回道:"这货挺重要，所以这趟有三十个镖师，加上镖头就是三十一。"
　　祁正顿一顿，挥手道:"你接着讲。"
　　曹兴又讲:"我们又往前走了五里，在短亭歇息了会儿，一个伙计去方便，在短亭后边儿那片树丛里瞧见那儿躺了一个人走近了一瞧，哧!是具尸体!"
　　在座各人听见此言神色俱是一变，却各有不同，祁正紧锁眉头，祁风晓微蹙了下眉心，方篱挑一挑眉，知县却有些不安之色。
　　"我们看见那伙计匆匆忙忙提着裤子跑回来就去看了看，发现是那个掉队的镖师!镖头气得不得了，耍无赖非要我赔偿……"
　　堂下曹兴讲着，上首祁正的脸色越沉。曹兴说是在镖师死后他们去看热闹，货没人看着，就给人劫了。
　　现在的曹兴就是半生心血尽付其中，半年盘算付诸东流，还背上了镖队的那笔债，从以往的一个富气乡绅倏地跌到负债游民。
　　若此事不假，就显然超出了歹匪劫货的范畴，祁正心觉此事重大，把曹兴叫回住处，叫了人看着他，便以"寒夜露重"散了众人。
　　第二天一早，祁正又叫了人到煦镇府衙，再好好确认下细节。
　　祁正叩下惊堂木，"嗙"的一声响，满座肃然。
　　祁正眼直盯住曹兴，问道:"你上月货被人劫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报？"
　　曹兴似是被公堂肃穆正气镇住了一般，瑟瑟索索着回答:"我报了的，在府衙前擂鸣冤鼓擂了快半个时辰，可愣是没人理我啊……"
　　知县缩在下座座椅里，祁正这时恰一记眼神瞟过来。
　　祁正不冷不热地问道:"大人，您这可是怎么回事？下面的办事不力？可您要是好好儿地坐在衙门里怎么连鸣冤鼓在响都听不见？"
　　知县擦擦汗，躬身又一揖道:"哪敢呢……那天我怕是出去巡察了，属下也没当心着……"
　　祁风晓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轻笑一声:"衙府大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方篱未出声，只是抬眼看看旁座的祁风晓，似是赞许。
　　知县更是惶惶，起身又是一揖，口中念念道:"可哪儿敢呢……"只是汗簌簌又下。
　　祁正又是一拍惊堂木，也不管一旁面色如土的知县，又问曹兴:"那你又为何如今找上门来报？"
　　曹兴回道:"我托了以往结交的几个朋友，也多亏他们仍肯帮我一把，才知道最近镇上来了位大人，这才来了。"
　　祁正话锋一转，又问:"你们从何时开始做这单交易？"
　　曹兴答:"半年前，当时轼城一个药商要批药材，我刚好手头有些就转了给他。他不久后又问我做个大单子我就答应了。"
　　祁正:"你从那儿进的药？"
　　曹兴:"就在煦镇附近的几个小镇，这儿少人多山，好药材多。"
　　祁正又问了几个问题，得知了几个不知是否有用的消息。例如曹兴何时出发，发现尸体时的环境。
　　问了一会儿后，祁正便散了众人，回了书房提笔写了封呈辞递到了洹上府，阐明了案情，也申请派增援下来。
　　祁风晓从那天晚上便对此事鲜少置评，本来不愿参与过深，哪知几天后他便不由改了意愿。
　　当时他恰要出门替杨溪买点儿东西，快走到大门时听见嘈嘈杂杂的声响，他便走去看了一看。
　　……然后他又看见了一袭殷红春衫，却正是阙则书似笑非笑地抱胸而立，看着一群不知哪儿来的人正与知县争论些什么。
　　阙则书闻声抬了下眼皮，挑一挑眉，勾了唇角对站在那儿的祁风晓道了句:
　　"祁兄，好巧。"

作者有话说

　　阙则书是比祁风晓年纪大的，祁兄只是尊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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