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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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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着急回答,即墨绯毫不露怯地回望了会儿,随即摇摇手指,感叹:“不妥,很是不妥。”她一记转身跃到就近的假山落坐,晃着双腿,说,“阁下询问他人姓名之前,不知道要先自报名讳吗?”
此言一出,辛烨与司马九歌俱是一怔,他们确未想到来人或许不识自己。两人对视一眼,辛烨作为小半个主人,代为介绍,“在下武林盟右使辛烨,他是司马九歌,此次裁判之一,不知姑娘此番前来,可有名帖?”
“没有。”
“那么,方不方便告诉我们师承何处?”
“不方便。”
本是对貌美的姑娘稍加客气,没想到会被拒绝,辛烨愣神,倒是司马九歌好似早知如此,问道,“姑娘既没名帖,又不愿透露姓名与师承何处,此番前来,却是何意?”
“我么?” 她心道:我来看美人的呀。不过嘴上笑回:“就来凑个热闹,讨杯酒。”余光瞥见远处有人越走越近,她定睛看了眼,呀一声,脱口而出,“原来是华姐姐。”
来人一身正红,喜气洋洋的,脸上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正是还在新婚期的郦婳瑶。她本是寻辛烨二人而来,正准备奚落,隐隐看见被他们挡住的即墨绯,颇为意外。
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她含笑道:“两年未见,妹妹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我原本还打算发请帖给你,但想起当时半途遇到你家人,光顾着说事儿,也没问你住在哪里,还因此懊恼了好几天。不成想妹妹倒是自个儿来了,怎么,又是偷跑出来的?”
“才不是!”陌生人在场,即墨绯有点难为情,微红着脸,拉住郦婳瑶的胳膊,贴近低声说,“当年的事是意外,意外!再提我可要恼了。”
声音虽小,可在场的哪个不是高手,分明听得清楚,都低笑起来。见状,即墨绯的脸更红了,就连头也垂下几分。
“好,不说了,小丫头知道害羞了。”郦婳瑶看了眼旁边两人,示意他们收敛,又看回即墨绯,见她仍是一副涉世不深的模样,与当年无二,实感难得。
还说!即墨绯抬头一瞪,转移话题,“倒是你,华瑶华姐姐,怎么摇身一变就成郦家堡三小姐、盟主夫人了?”
“我本姓郦,当年并非有意误导,等反应过来发现你误会时,你家人已经寻来,便没有多做解释,”郦婳瑶反过来挽住即墨绯的手臂,“好了,咱们晚点再叙旧,走吧,前头差不多要开场了,我们边走边说。”
大会即将开始,即墨绯完全不知场内何时聚集这么多人,她在途中听郦婳瑶说,这次对来客的要求颇高,自己不明规矩闯到内院,险些害得守门人在邢思堂丢掉性命。
即墨绯顿感内疚,又好奇为何内院无人阻拦。就听到郦婳瑶解释,因最近盟里访客众多,生面孔本就不少,护卫只在外庭看守,所以没人问询。怪不得一路上只见到少数奴仆,辛烨与司马九歌甫一出现又小有警惕,真是尴尬。
好在一到会场,这两人就各忙各的去了,就连郦婳瑶也有许多事,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家眷的小帐里,与众武林人士隔些距离,位子不算上佳,却能将场中情况尽收眼底。
今日到场的,大多是先前来参加新旧盟主交替和新婚仪式的各派掌门及随行弟子,他们都会等到晚宴结束后,陆续启程回去,待比武之日,再亲自或派弟子前来。当然,路程遥远的门派,会留在此处。
即墨绯扫眼过去,视线一会儿落在穿道袍的静坐女尼身上,一会儿落在看似瘦弱无武的藕色衣着侠士身上,一会儿看看神情不羁的邪道众人,一会儿又看看台中央。
怎么还没人来,她转着茶杯,无聊至极。咦?即墨绯眼前一亮,说正主,正主就到。
“感谢大家今日前来捧场,在下郦家堡郦穆清,此番替父亲护魁宝前来,并将在三个月后主持比武大会。”郦穆清一身紫檀衣袍,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刚正不阿的气质,笑容却带着点邪气。他侧侧身,朝后一招手,“婳瑶。”
这一声听得众人如饮甘霖,只见郦婳瑶领着两名女侍从后方走来,看女侍手中所持物样,确像是把古琴。
霎时,台下充满议论唏嘘的声响,小有骚动。
郦穆清比了比安静的手势,将琴棺打开,“如大家所想,此次比武大会的魁宝正是几十年前音杀世家‘邢家’流落在民间的镇族之宝——斫泉九幽。机缘巧合下,被郦家堡所得,只可惜,”他轻轻一叹,从郦婳瑶手中接过古琴,“被郦家堡寻到时有所损坏,”他将琴尾示于众人,从台下望去,隐隐可见有所雕琢,“幸得鬼老屈尊下顾,在此处刻上凤凰一只,望百年世家得以浴火重生、音杀不灭。”
斫泉九幽——以梓木为面,小叶紫檀为底,通体髹紫漆,因破损而来的火凤凰,不但没有损坏琴身半分,反倒更加添彩,不愧为鬼匠亲笔,确为真品。
台下众人蠢蠢欲动、交头接耳,想要上前一探。台上适时乐起,却是郦婳瑶坐在前方,一试琴音,她口中低喃,“婳瑶虽不擅音律,然,亦能体现此琴非凡,今次,便献丑了。”
语毕,琴音渐重。
战乱以前,国泰民安,百姓相对富足。当年的江湖很是热闹,音杀邢家曾风靡一时。毕竟用音律杀人绝非易事,而邢家连族仆都精通乐理,无论何种乐器,只要到他们手上,轻则惑人心智,重则置人于死地。可惜百多年只出这么一个邢家,而邢家偏又人丁单薄,多年来子孙皆不旺盛。再经战乱、病疫,听说已无后人在世。
此刻琴声重现,众人只感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许是大家没从见到斫泉九幽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便专注于其非同凡响的音色,没人发现当郦婳瑶取琴出棺的刹那,有一茶杯坠于桌子,又骨碌碌地滚到地面的声音。
即墨绯还保持着手握茶杯的姿势,她绝没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在认知中早已毁于世间的东西,就好像世人大抵不知音杀邢家尚有后人留存。此刻,她的脑子转得飞快,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一门心思想着该如何拿到那把古琴。
参加比武?开玩笑,她连马步都没好好扎过。用抢的?高手云集,恐怕没出手就被抓。不然去偷?咦,好像可以试试。
她一下苦闷、一下皱眉,这会儿双眼咕噜转来又转去的,觉得自己很机智。
谁知猝不及防吹来一阵微风,一片树叶自窗口而入,直拍在她脑门上,打断她的窃喜。即墨绯吓得差点跳起来,恍惚两秒,恨恨地扯下叶子,又不敢骂得太大声,只好碎碎念道:“好你个隐,胆敢偷袭本女侠!”说完不解气,还龇牙咧嘴地朝空中挥舞了几下手臂,然后又有一片树叶直盖脑门。
“还来!”她刹时站起,漫无方向地怒视。
“发生了什么事?”郦婳瑶走进来,正好看到即墨绯一脸愤恨的样子,偏偏左右无人。
“我,”即墨绯语塞,随即脑筋一转,笑眯眯地凑上前,“婳瑶姐姐,我这不是被你刚才的曲子迷得晕头转向了嘛。那把琴的音色好美,能带我去看看吗?”
“淘气,我当是什么事,”郦婳瑶点了下她脑门,“斫泉九幽不行,防恐发生意外,已经下令让郦家堡护卫携盟内弟子送返堡内,现在怕是在路上了。”说完语气一松,“不过姐姐前段时间得了把上乘的筝,倒是可以送给你。”
即墨绯摸摸脑门,心中叫苦连天,嘴上却笑盈盈地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不是君子,但也从不夺人心头好,弹一下过过瘾就行。”
说的还真像是这么回事儿,弄得郦婳瑶因为没能让她抚上一抚斫泉九幽而产生的那点愧疚感瞬间暴增,直接拉起她的手就往内厢房走去。
正当即墨绯心不在焉地边抚筝边思考怎么去追斫泉九幽时,厢房外忽然传来三下敲门声,“婳瑶,是你在里面吗?有贵客到访,快出来,随我去前院。”
是郦穆清。
即墨绯看了眼郦婳瑶,她估计累得不轻,此时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即墨绯只好按按弦,开门与郦穆清打了个照面,她指指里头,小声说道:“在睡。”
郦穆清甫一见到陌生面孔,心生诧异,待看到睡得毫无形象可言就差没流口水的郦婳瑶后,只觉脑神经突突突地开始跳个不停,也不知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出嫁后定会一改从前,做个大家闺秀,果然毫不可信。
他不好意思地朝即墨绯一笑,进门就往郦婳瑶脑门拍巴掌,“都什么时辰了,还睡!”
“谁敢打扰老娘睡觉,不要命了!”郦婳瑶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概还没完全清醒,眼神有些茫然。等看清“罪魁祸首”,毫不犹豫地挥掌报复。
自然,没有成功。
“收拾下,珈夜让你一同去前厅。”郦穆清却不给她胡来的机会,说完便只身前去。路过门口时,又对即墨绯歉意一笑。
“谁这时才来啊?”郦婳瑶仰着脖子追问。
“是莫老板。”答声仿佛传自很远,却一下下地敲进听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