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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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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绯,你有多久没抄过《诫罚论》了?”即墨珩不答反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即墨绯却一个激灵,立马起身坐好,还不忘摆弄压皱的衣裙,瞬间恢复仪态端正之姿,转移话题道:“阿珩,此行摩洛,可是凶险?”
即墨珩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前路未知。”
虽说未知,但回得轻松,定是有所准备,她不再多问,撩开侧壁竹帘,看着不同于赫尔的街景,随口问道:“我们现在是去摩洛帮么?”
“不是,此行住在邵曜位于摩格城郊的一处别院。”说到这里,他想到什么,“邵是母姓,他本姓宫,你知道吧?”
即墨绯一愣,不确定地问道,“摩洛宫家?”
毫不掩饰的意外,倒是叫他没有料到,“昨日你与司马九歌聊了那么久,他没跟你说?”
“没有。”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那你们一晚上,都用来叙旧了?”
这话说的,即墨绯瞪他一眼,心思微转,“所以邵曜,啊不,我是说宫曜实则是替司马九歌办事的?”说完又觉得难以理解,“不对啊,摩洛宫家是出了名的保皇派,而且常年驻守边疆,忠心耿耿,怎么会入武林?”
“宫家阳盛阴衰,这一代更都是儿子,宫曜最小,宫将军便由他闹,不过,”话音一转,“你别看他平时嬉皮笑脸、不务正业,却是骁骑卫主帅。你要知道,宫家军三万士兵尚不及骁骑卫三千兵马。”
“这么厉害?”即墨绯却更加不解了,“既然他有这么重要的身份,干嘛还来江湖闯荡?”
“如今天下太平,况且骁骑卫并不效命于皇族。”
她不解,“那……”
“骁骑卫历来直属即墨黑骑军。”似是不愿多提,说着说着,即墨珩靠向椅背,声音渐淡,闭目养神。
她点点头,又问:“此宫家,可是圣元王朝时期,即墨氏的副将宫家?”
他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讲到此处,即墨绯全然明了,她想,“宫曜以母姓出现,怕有一半原因,也是想方便行事,用来寻即墨家的后人吧。难怪在义则镇附近的酒肆初见时,他有过刹那的喜色。”
那次,宫曜是替司马九歌前去护送即墨绯返程,面露喜色,也是因为见到司马九歌传说中的未婚妻,而非以为她是即墨家族后代。当然,这些话,即墨珩觉得没必要解释。
行驶第四日,终于抵达摩洛都城摩格。
申时末,临近晚饭时间,倪天御原本打算尽地主之谊,为所有人接风洗尘。谁知辜诗魂开了个头,想先领略一番摩格风景,怕之后难有时间。随后郦穆清也辞谢道另有安排,明日会议时再返。司马九歌此行另有任务,需去巡视分舵情形。即墨珩随云寒脩查看在摩洛的产业,即墨绯闲来无事说要跟他们一起。于是最后,只剩文建柏和武聿广两个摩洛帮以外的人。
花莲教教主花梦菡不喜水路,提前出发,独自带一弟子绕远通过陆路而至,约丑时抵达,故而集会定在次日辰时,也正好留给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
暮云合璧,太阳在蒸炉中燃尽,脱去金丝纱裙。傍晚的气温,比白日低下几许,即墨绯走在摩格的街道上,东看看、西望望,一会儿尝尝街边果脯,一会儿又对那白嫩的梨子垂涎欲滴。
即墨珩同云寒脩早知她嗜吃,也不催促,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路人只觉前有貌美姑娘,身着绯衣、颜似春晓之花、容若皎洁明月,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零嘴,脸上洋溢出满足的喜悦。后有两名器宇轩昂、俊美绝伦的佳公子,一人白衣翩翩、玉冠束发,宛如天上来;一人黛蓝衣衫、宝紫金冠,似有家财万贯。
“好一个三人组合。”不知谁人感叹。
他们似是习惯,倒未在意,只在即墨绯目光停向下一个小食时,即墨珩出声阻止道:“再吃下去,就吃不下晚饭了。”
即墨绯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如此,来日方长。她接过他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云梦阁。”
云梦阁,许多男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遍布三国,连锁百余家之多。那里有最妖娆、最妩媚、最多才的姑娘,擅舞的、擅画的、擅乐的,甚至想听口技,都不在话下。这直接导致其它青楼在云梦阁成立后,纷纷歇业关门。
打理这么多间云梦阁又井井有条、从未出事的人,正是大家口中的奇女子——邢霜邢娘子,听闻此女常往返三国,不定居所,想要见上一面十分不易。便是知她在哪儿,只要她不愿,万金不见。
当然,这个问题,即墨绯三人是不会遇到的,因为云梦阁是即墨珩的产业,而邢霜正是即墨绯提到多次的音杀邢家留下的唯一后人。世人皆以为邢家当年遇天灾人祸,不可能有人存活,更加觉得百年世家哪怕倒下,子女亦不会入这烟花之地,故而从未怀疑过邢霜身份,只当她是莫老板寻来的好帮手,却不知正因出身世家,才让她有与生俱来的魄力。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座楼阁前,此楼顶层的琉璃瓦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红光,富丽扎眼。屋檐下挂着一排同样是琉璃制成的灯笼,天还未暗,已为宾客照明。金边红底黑字的牌匾立在楼中央,“云梦阁”三字,在琉璃色中特别显眼。
往内看去,看不出什么,即墨绯第一个心痒难忍,催促道,“我们快进去吧。”
即墨珩与云寒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微微摇头,跟着入内。
楼阁底层,摆放数张桌椅,因天色尚早,还未有什么人。他们甫一入内,便有一位三旬出头的妇人迎来,浓妆艳抹、枣红衣衫,手中拿着绣帕,走路一扭一扭的,俗气倒不令人反感。
她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笑容,正想客气地打招呼,视线落在即墨绯身上,转为惊叹,“哎哟,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呀,美得跟天仙似的。老妈子眼毒,一看便知你还未经情事,怎么,莫不是来云梦阁寻牛郎?”
是的,云梦阁中不但有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姑娘,还有能让那些体会不到闺房乐趣的妇人满意的牛郎,只是相比起来,人数少很多。
饶是即墨绯脸皮再厚,也被这直白的话语搞得尴尬又难为情,还是云寒脩上前解围,“我们来找邢娘子。”说完不给老鸨多话的机会,抬头就朝楼上大喊,“霜,我们来了。”
“你们终于来了。”回复声从内传外,清脆嘹亮,直达人心底。随后,邢霜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也不好好从楼梯走来,一个纵身,直从三楼跃下。
老鸨“哎哟”一声,紧张地闭了闭眼,即墨绯笑嘻嘻地看着,即墨珩和云寒脩没什么表情,而刚入门的宾客,则被这耀眼的身姿吸引住了。丁香色雪纱长裙,配着同色系的淡妆,发髻只插一支简单的玉簪,落地的刹那抬起头,那双眼顾盼生辉,尽显风情。
她盈盈一福,“莫老板。”又看向云寒脩和即墨绯,微微点头,最后视线落在惊呆了的老鸨身上,半介绍半嘱咐道:“鸨母,这是云梦阁的老板——莫老板,旁边的是云总管和神医谷副谷主。今晚我宴请他们,莫叫人上来打扰。”
说完也不等老鸨反应,带着三人就往楼上走。好在老鸨见过许多有钱有地位的恩客,没有愣神太久,不消几秒,就转身朝四周探出脑袋来看戏的姑娘们挥帕子,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快走,还不准备迎客?瞎凑什么热闹。”
楼下的人充满好奇心,楼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甫入厢房,即墨绯便上前给邢霜一个大大的拥抱,嘴里嚷嚷着,“霜姐姐,我想死你啦。”
邢霜敲了下她脑门,“多大的人了。”心里倒是甜滋滋的。自十五岁那年,接管云梦阁开始,她便没有回过谷中了,五年不见,说不想是不可能的。
四人简单寒暄了会儿,即墨珩开口问道,“有眉目了么?”
邢霜点头,“斫泉九幽已入摩洛宫廷,小温后喜琴。”她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解,“听线人说,是外出游玩的长公主恰巧看到斫泉九幽,心中欢喜,便花重金买回去送给母亲。只是不知这是破天阁刻意为之,还真的只是巧合。”
“不可能是巧合。”即墨珩当即否认,个中缘由暂理不清,此事过后再议,他摩挲了下杯沿,说:“继续派人盯着,可查到破天阁阁主相关消息?”
“还没收到回复,”邢霜锁起眉梢,“只查到阁主非赫尔人,但不清楚到底来自博罗还是摩洛,”说到这里,她似有意外收获,看向即墨绯,“你对慕容夫妇的养子有什么印象?”
“慕容灏?”即墨绯几乎已经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她仔细回想了会儿,说:“我与他不亲近,只知道母亲身体孱弱,当年大夫们都觉得她不易受孕,所以才领养了一个孤儿。后来意外有了我,他们大概是怕我心有芥蒂,故而我一出生,便将慕容灏送到东山学苑启蒙。东山学苑挑选学生极严,他每三月只得回家一日,我通常碰不见。”
“那就怪不得了,”邢霜恍然,“他并未在慕容家的案件中死去。”
“这不可能,”即墨绯几乎想都没想,立刻反驳道:“前两日,我刚同司马九歌聊起过此事。”
邢霜解释道,“本来是该丧命的,但随行办事的太监,见他年纪不大却颇有颜色,起了旁的心思,就谎报了一个尸体数量。你也知道博罗皇室子弟好色,尤其是端木竑,他私底下偏爱娈.童。”
接下去的话,不需多讲,在座的都心知肚明,虽与慕容灏不亲近,但此刻听到他这样的遭遇,心底还是有些为他打抱不平,她颇为厌恶地说道:“这么多年,端木竑淫.乱不断,竟也没荒废朝纲。”
“这就要感谢温后父女了,”这次接话的是即墨珩,他还在摩挲着杯沿,没有抬头,“温家教出的两个女儿,虽说都是皇后,但性格截然不同。温后心狠手辣、心计了得,明知端木竑昏淫,从不干涉,还能把他哄得团团转,逐渐把持朝纲。而小温后温吞怯懦、毫无主见,只是因为两国和亲,挂着后位头衔。”
原是如此,即墨绯继续问,“所以,慕容灏至今为止还在博罗皇宫?”
邢霜摇头,“原本是的,但听说前段时间逃了出来。”
“逃了出来?”即墨绯看向即墨珩,“莫非……”
他似有感应,回道:“可能性很大。”
“那这破天阁……”她看看摩挲杯沿的即墨珩,又看看安静沉思的云寒脩,最终把视线定在邢霜身上。
“我们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时间点不对,况且听说这几年慕容灏在宫内不容易,端木竑也不会给他习武的机会。”
见即墨绯还想说什么,即墨珩看了眼云寒脩,后者领会,接话道:“我会派人去查慕容灏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