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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谋害未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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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府一角,房间凄冷,豆大的灯火听着人粗重的喘气声忽明忽暗。
灰白武袖褪到臂膀,额头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不停冒着虚汗,他皱紧眉头,忍耐使脸部肌肉直抽搐,只有怪物般的手臂放于桌上一动不动。
忽听敲门声起,白石出眼皮颤了颤朝门外看去,“何事?”
“白先生,林爷和项先生请您过去!”
“哦!”
白石出抿抿嘴,穿好衣服后拿绷带使劲在手臂上缠了缠,轻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小厮,小厮身后站着一位小丫鬟,恰是今日随行的那位,只见她手中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面团,大致行下礼后婉道,“先生,今夜小除夕,照规矩每间房里都应放些寿桃。”
白石出点点头随人走了,小丫鬟独自踏进房里,于桌上放好寿桃,思索良久,将贴身佩戴的平安符放于旁边,轻轻退去。
“铁袖果真断了?”
白石出不语,答案已然很明显。项敖见状早已坐不住,起身怒道,“他们居然真敢和你正面交锋,还两败俱伤到如此地步!三小姐若有闪失,你我怎么交代!”
林摘在堂中听手下禀报了许久,又沉默思索了许久,不再劳心想别的,略过项敖道,“中洲十二岁,巳岁的彤瘾剑和留叶阵,午岁的雪浴鸟,看来——是双方首领出动了,那两名刺客也定是相当重要的人物。”
今日林项两人坐镇潘府,林摘治疗潘云改,项敖将除沧园外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终是一无所获,却使他更为认定两人的藏匿之处,只是转念一想,又道,“他们有意置人于死地,又何备解药?”
“若这两人身份特殊,最后退路就是交换筹码。”
项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即刻去沧园搜人,你还要拦我么?”
林摘不语,项敖则快步走出了房间,白石出一句话也没有讲。
“你的伤势如何?”
白石出微微颔首,知他言外之意是想问那红眸小子,道,“旧伤而已,谁也没讨到便宜。”
林摘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紧缠着绷带的手臂,瞳孔缩了缩,突然上前一抓,把尚无还手之力的白石出生生蹩住。
“额——”
“昨夜为何要放走那花面人?”
听到低沉冷静一问,白石出一手无法动弹,一手握得紧,疼痛蔓延到眼前只觉阵阵发晕。
“你认识他?”
林摘等了许久没有答话,忽注意到他另只紧握着的手,知他在蓄力人却久久不动,随即放开,“你既是老爷选中的人,本不该怀疑,可我希望你能看清眼前的形势。”
白石出额头渗出冷汗,却当下站稳压眉瞪住面前人,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
棠俞二人从侧门回府时,府里厨子蒸的寿桃恰已端上。
沧园侍女刚从书房退下,梁上便伸出两条钩子将寿桃钓了上去,随即落入两个饿死鬼口中。
“什么寿桃,分明就是馒头嘛!”左脸贴了一块药布的女孩坐在梁上,晃着两条腿,嚼着嘴里的一点红闲道。
“可不就是馒头么!你没吃过?”一人躺于侧对面,花面具向上移,盖住了眼睛,露出了嘴巴,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
“馒头哪是这样子——”
花面听着故叹一口气,逗她,“连个年都没过过!我说你白一岁一岁长这么大了!”
女孩嘟嘴一哼,“你当中洲十二岁什么名门正派呢!过年还要张灯结彩的,不给人家添血光之灾就不错了。”
“可怜兮兮!”花面猛一起身,“天南海北过年的吃食这么多,北方的饺子,凤阳的糯米圆子,湖广的年糕,广东的万年粮,还有——琼州的斋菜煲,改日哥哥请你尝尝!”
女孩听着两眼冒光,眼珠一转却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你还是先把债还完,走出巳岁再说吧!”
花面暗暗白了那姑娘一眼,“待我敲这小少爷一笔,小债算什么?”
“你们无冤无仇,凭什么敲诈人家!”
他长吁一口气重新躺下,转头看向下窗外的影子,“连自己娘都下得去手,反正不是什么好鸟。”
话音刚落,推门声起,梁上两人立刻回避身影。女孩口中馒头一个没叼住直直下落,吓得她赶紧去抓,待余光瞥见来者何人时,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落入眼眸,分神间整个人便从梁上坠下。
没有声响,俞东乔突然冲上前将棠骨挡于身后,见是一小姑娘方顺手接了下来。
落入怀中,女孩手里还抓着半块馒头,眼睛稍稍镇定,对上上方一双后不自觉弯了弯。忽记起他臂膀有伤,人便连忙挣脱着下地。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发问,只有女孩摇头作答。
棠骨抬头向房梁上看,一红白面具探出来向他招了招手,他皱着眉头瞧他,眨眼间人已至身前。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花面稳稳戴于面部,他自找了舒服地方好好坐下,懒道,“刺客的身份怎能随便讲——”
“我叫方简。”
花面差点没被这声干净利落的介绍噎死,只见那姑娘虎牙浅现,弯着嘴角盯住面前人,直把那人盯得一脸红中透着半脸懵懂。
当下,棠骨挡住俞东乔,花面扯过姑娘,她便待于他身后边笑边补了一口馒头。
“若刺杀失败,你们的人会怎么做?”
“你们遇到了?”
棠骨摇摇头,转道,“可白石出遇到了,林子一片狼藉,留下许多黑衣尸体,还有叶脉缠着的——”
“留叶阵?”方简从花面背后探出头。
棠骨不可思议的继续说道,“铁袖!”
方简感觉身前人抖了一下,正欲问,他已从松懈站姿稳正。
屋内灯火融入黑暗,忽一声远响击破夜幕,五光十色迸发出来,形成绚丽的烟火。
众人齐看向窗外,天边昙花一现,人说何时该干何事,方简为此惊喜一笑,棠骨却笑得讥讽。
廊前串串灯影亮起,潘府一如既往各司其职,即使是在惶恐不安中也该叩响新岁的钟声。
三姑娘亲手蒸出的寿桃出笼了,仆人猜测定是要拿去给那病入膏肓也不消停的二少吃的,不错,可她分出一半给了贴身小丫鬟。
潘云旗刚踏入潘云改休养的院子,便看见一群仆人小心翼翼收拾着烟火遗骸,门里身影闪烁,她心里又笑又气。
听门开,潘云改立刻摆正了身子在灯烛里打坐,悄悄睁开一只眼敢看又不敢瞧。
夜色光影透进,将地上一袭素衣拉长,日光所言的清冷怎料到月光下的亲昵。
“好你个潘云改!嫌自己命大是不是,还敢跑出去放烟火,原先躺那半死不活的不是你啊!病成这样还不忘玩,您老今年贵庚啊!”
潘云改把两只眼睛睁开,故作虚弱地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老生老气道,“你——你说什么?”
潘云旗“噗”一下笑出声,走进灯影下。
“我还以为林叔来了!”
“你能消停会儿么?”
“新岁将至,放支烟火而已,就一支!”潘云改笑着向她再三保证,转眼看到食盒里的腮红馒头,摸起来就向嘴边送。
潘云旗边给他递水,边问,“伤口不痛么?林叔怎么说?”
“林叔问我,是想痛得轻一点还是活得久一点,当然是选择前者了!”
潘云旗长叹一口气,知林摘定是有自己考量才这么说,只得歪头瞧着这个纨绔浑哥哥。
少时安静,灯火啪啪作响,潘云旗已望着面前人许久,闻着熟悉的留兰香颇安了下心,他倒也不见外,把馒头白水吃得津津有味。
“你怕么?”
潘云改听她一问,停下喝水的动作,“有什么可怕的?”
“因为你知道,无论发生何事,总会有人解决,总有人在帮你抵挡,以前是爹和大哥,现在是林叔,项先生——白先生!”
潘云改正眼盯着对面的眸子,嘴里东西嚼也不嚼便向下吞。
“我何尝不是,可是——以后呢?”潘云旗脑海中闪现出那只漆黑的手臂,铁袖坠地的决绝,手臂后掩的无力,从来没有人,天生便是要保护或被保护的。
“你想说什么?”
“明天过后,二哥会好起来的。”
听到“二哥”两字,潘云改心里有些异样,联想起昏迷时的那段声音,带着同样的语气消失不见,她亦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他想去追,伤口却忽然绞得厉害,叫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愈走愈远,无法挽留。
当潘云旗出门时,院里已聚集好些人,尽是看家护院的练家子。她向外走,人便分作两波,一群跟她一群留守。
潘云旗侧头朝身后看了看,抿嘴一笑,她知道,该捉贼了。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前去沧园的路上,项敖身后跟了批身形相仿者,脚踏铁鞋无声无息,整齐疾步朝前走着。
忽听腰间所系铃铛响起,项敖顿时停下脚步,手一抬众人已朝屋顶奔去,他自回头看了看来路,眼一眯改变方向去抓捕坠网的猎物,绝不再姑息。
屋顶血色斑驳,月光映照出一条逃跑轨迹,项敖即刻带人去追,身边小厮见了纷纷避让,他却一脚朝人堆里踢去。灯影下的花面惊现,一脚迅速怼出硬硬接了下来。
项敖冷笑,小厮四散,手下立刻从四面八方攻来,每人双手挥着子午钺,一轮接一轮上。
中间重伤者被围击,方才触碰到的罗网痕迹渐现,厉害之人还未出手,他竟快被这一帮出手狠厉秩序井然的小喽啰耗死了!
袖中长刺攀出,于密密麻麻的攻击中寻找间隙,每次一起身却总在关键时刻被旁观的项敖打回,之后只得重新承受新一轮的攻击,而那人会再次回到观战状态,似乎不需要他,他也似乎无法插手。
长刺探出头,被花面大力极速甩出去,将引上来的手下一个个直击头上要穴,项敖随即出手截断长刺,花面见那帮喽啰分散,看中时机拿长刺虚晃一下,立刻撇掉武器奔逃。
座座屋脊间升起血腥味儿,身后号称“化羽”之人愤怒追击。子午钺以超过人身的速度向前猛冲,花面改变半丝方向仍被贴身划过。一下不及又至一下,他便在房上只求速度不减全力躲避。
“江湖狱手前三?哼——”
身下人灯树屋转眼划过,他至始至终没去看一眼,逃命这件小事,自问还是在无数讨债声中练的颇为顺手。
“从沧园逃出去,穿过一片竹林到探春亭,东面有一条溪流,是从正山西侧引下来的,顺着那条溪流到发源地,跳进去向里游,顺着水中绳索便可找到地下可居之所,潘府内,不会再有人找到你。”
他到底信不过那小少爷,来时抓住他身边人就向外跑。谁知中道中招,那人立刻跑没了影。于是当他在溪流发源地看见仓促的俞东乔时,一脸惊讶。
俞东乔没有说话,抓起体力不支的花面直直从水潭边跳下,随即涟漪消散,寒夜将水面覆上一层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