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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谋害潘府(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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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杀卷进车窗,潘云旗向前一倾,眨眨眼忽听车外小丫鬟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前棕马停顿,低沉马首稍一侧动,默默等待主人命令。
白石出于这雪林远望,阳光穿进小道消融积雪,水从地下渗出,无兽鸣,无人喧。
有人忽见,前方顺水淌出一抹红,寂静的林子顿时满耳心跳。
“那是——”
潘云旗听小丫鬟一惊,人已起身准备掀帐,可手将要触碰到时即刻握紧又缩了回去,而后安坐车内抬起眼眸。
她只听那冷霜之人说,“好生待着!”
外面惊现许多生人,每人手中拿着滴血的匕首,血打在地上划出许多曲线。
一阵北风吹开低矮植物的雪被,黑色露了出来,越来越多,直将数十具尸体曝在夕阳下。
白石出没有动,即便那些凶手已朝他聚集起来。
小丫鬟吓得眼中泛光,却见众人逼近之时纷纷跪地听命,松口气忙看向马背上的平静背影,暗喜,危险似乎已经过去了。
她看不到,风又一阵呼啸,棕马向后退步,众人起身,白石出已翻身攀到树枝上,此时黑影接二连三于雪白林中现身,刹那间两股势力冲撞起来。
小丫鬟捂住了嘴巴缩成一团,眼中只有血色,鼻息充斥着腥味,但见一个个黑影从树上掉下,总有拿着匕首的人相伴倒地。
层层护卫围在了车边,一条道竟斩了所有阻力被笔直劈开,直线迅速延到身前,她却只能用闭眼来保护自己,强大的冲力刚进入身体,忽觉身体腾空,姑娘再睁眼时已被人拎出,方才的位置生生多出两个男人。
铁袖将灰白武服紧紧束住,与其上一把剑磨出刺耳的声音,剑主人面部只睁着一双血红煞眼,与对面冷冽面孔形成两种极端。
三声三道电光火石,音画同时划过长空,人不知去向,却惹得周遭人阵阵发晕。
“’黑袖‘白石出?”
他年龄不大,却招招出手狠辣,全身黑服伸出一把旋纹白剑,刃拽着衣服丝缕同泛黑气,没有界限。
他音很低,语气老成放纵,掩盖不了的少年嗓子却同表面戾气极为不符。
至少在白石出眼中,他还是嫩的。
时间静止于两人之外,所有伤害默默发生。黑丝于无形之中向外蔓延,白刃似有不甘向外追击,刃丝纠缠,红眸猛冲,不知人剑谁才是主。
去处狂风大作,但红眸知道,那不是风,那无孔不入的正是对手袖下藏刃,幻化于无形,有形即必杀。
三砌九天!
定格眨眼功夫,红眸绝杀随空间流动,空中笔直闪出一条横线,片刻安静后即爆发出强烈轰鸣,轰鸣带着黑幕自天坠地,无数光点倾斜而下,直插地面将雪地拆得支离破碎。
有人从那破碎之地走出,黑衣俨然多了不少口子,白剑之白已经暗淡,只有那双红眸还保持着原本的杀伤力。
白石出碎出所砌黑幕,一下被扯到血迹划出的曲线之中,血迹干枯留下一片灼伤之地,远望竟若隐若现一个叶型阵,叶脉躁动,恨不能将其中之人吸干抹净。
脉丝果真攀上白石出身体,钻破衣服皮肤向里吸食,只用少时,红眸手中的白剑又重新焕了光彩,而白石出却逐渐不支。
红眸强忍满身伤痛走入阵中,将剑插于地上,站正。
“昨夜踏入潘府的两个人呢?”
白石出不语,也不挣扎,只不停将手攥紧又放开,这是他唯一可支配的地方,毕竟没有东西敢碰那片铁袖。
“你能走出来已然伤了元气——你死无妨,”红眸猛然拔出剑直指马车处,“那车里的那位呢!”
白石出眉头一压,眼见那人只容片刻便带剑冲了过去,拳头最后一次紧握,血液凝固,丝脉竟渐渐从身体里退出去。他却丝毫等不得,直接带着丝脉破除叶阵,撒出袖刃追击。
红眸一惊,带伤闪躲,躲后那人便追了上来。
只见白石出横在前面,丝脉此刻全部缠在其袖上,似生非灭,红眸眼角一挑,暗道,“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交出解药,即放人。”
红眸听那人开口,只觉他反应真慢,又思忖着二人处境,驳斥道,“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白石出见那人说完脚下立马一踉跄,稳稳等他发起进攻。
红眸不情愿地捂捂胸口,如今竟伤到寸步难行了?
两人僵持被一阵碎裂之声打破,红眸抬眼看去,只见他臂上铁袖断成两片,脱空的刹那立马被丝脉吞噬,二者同时落地没了生息。
红眸将目光移上对面面部,镇定自若,只有那忽然接触空气的手向后背去,显然谁也无法再进一步。
谁料此时,潘云旗抽出靴旁匕首从车中跃出,一下来到红白二人之间,压着一双精灵慧眼净露凶状,直指红眸,“把解药交出来!”
红眸眼色一笑,命手下人停手,随众人隐退下去。
“别走!”
潘云旗正欲追上去,被白石出伸手拦下,共听林间传出一句,“明天巳时,把人安稳带到虬岩湖畔——”
所有声音平息掉,回到来时的模样,可地上还堆积着尸体,雪上还沾着热血,铁袖断了,白石出的手还抓着潘云旗。
潘云旗平平急躁,感觉那人的手颤了颤,猛然发现那是铁袖之下的样子,没有衣服掩盖的皮肤漆黑一片,旧伤口像奄奄一息的岩浆,岩浆掩着白色的石头,细看竟是人骨。
潘云旗倒吸一口凉气,他突然松开手背过身去。
“走吧!”
潘云旗咬咬牙,蹲下身想去捡那铁袖残片。
“别碰——”
她吓得缩了缩手,忙道,“这是你的东西。”
“破铜烂铁而已。”
潘云旗乖乖跟在白石出身后,目光却不肯从那铁袖上移去。直到他上马,她走进马车,小丫鬟回到原处,活着的手下整齐听命。
“活着的弟兄背回去,死的——就埋这吧。”
“是!”
棠骨的心愿没有达成,潘云旗被保护得很好,纵使她不过是饵,因为有他在才显得不那么糟。
两队车马同朝城里奔,一队直至潘府,一队于街口停下。
“棠骨,该回去了。”
棠骨从马车上扛下一个小箱子,冲俞东乔笑笑,“走一走。”
马车缓慢行于前,两人并行其后。
夕阳散去,夜幕微笼,商铺灯火纷纷现身,街上行人愈发多起来,祭拜过阴晦与过往后,脸上净是追赶新岁的喜悦。
小商贩图不图钱,皆带着一份憧憬的淳朴感,种种吆喝、谈笑纳入耳中,感染力从头至脚席卷。
俞东乔看着棠骨笑,自己也笑,不知不觉已走过相当长的一段路。
许久,两人同时于一小摊处停下,周围围了许多孩子,每人脸上带着小面具互相打闹。
贩主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头,浑身补丁却甚是干净,直看着那群孩子们笑。忽见有客来老头连忙收拾,再看,竟是熟客。
“呦!您二位来啦!一年不见又长高不少啊!”
棠骨哈哈一笑,“您看是我长得多,还是这位小哥长得多?”
俞东乔接过棠骨的眼色,低头发笑。
老头正经说道,“纵使您长得再多,也比这位小兄弟矮上一截不是!”
棠骨周围瞅瞅,发现好多小目光纷纷朝自己身上瞥,顿时尴尬,猛的抽过一张鬼脸面具戴上,嘴里发出恐怖声响朝那一群顽童里凑。
“啊——”“娘!”“不许哭!”“打鬼喽!打鬼喽!”
棠骨见情况突然反转,再跑已经来不及,直接被一群孩子围住拿小拳头锤,偏又手里拿着箱子不好躲。
“喂喂——呆乔救我!”
俞东乔在一旁直笑,过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铜板交给老头,拿起一堆面具挤进孩子堆,挨个哄着分发下去。
小孩子们吵闹着接过面具四处奔散,俞东乔忍俊不禁,帮棠骨取下面具后忽觉背后有人拉自己,回头看时,只见一双髻小姑娘正拽着他的衣角,小胖手轻轻在他手中放了两颗糖,抬头眯起眼睛笑得甚是喜人,而后便拿着面具跑开了。
俞东乔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弯着的嘴角突然咧开,暖意融入灯火。
“呵呵——三五岁的小孩儿最有灵性,是不怕鬼的!”
老头边笑边从贩箱里取出一块布,拆开,正是一张鼠首面具,同书房南墙上挂着的一排实属一家。
为了让客人看清,老头特意取了一盏灯照着那温和细腻的白,毕竟是他一年的活计,定让每个毛孔都见人。
“若我没记错,这该是第十个了吧?”
棠骨正被这小玩意儿勾了魂,忽听老头这么一说,脸色一沉,随后无奈一笑,“不巧,今天被一只野狗弄碎了猪,弄花了羊,恐怕还要再烦上您两年!”
老头眼睛眨了眨,叹口气道,“好!但愿老朽还能多活两年为客官做些事情。”
棠骨点点头,俞东乔已将东西包好,随他的话取了些银子交于老头手中,“这是明年的定金,有劳了。”
老头目送二人渐远,叹口气又迟缓地忙活起来。
不知为何,棠骨执意要再走上一段路,只是两人面色阴了许多,皆沉默不语,方才不经意间提到什么,再去无视已有些力不从心。只道又不是闺阁女子,心思何必如此扭捏细腻?
“在这等着吧!”
棠骨走进一家店铺,俞东乔只当他又要搜集何种玩意儿,二话不说抱着箱子跑进去了,想想他幸存的孩子气,他自站在门外抿嘴发笑。
马车开始载人前行,棠骨手中的箱子不见了,俞东乔问,他也不说,到车里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直往俞东乔手中送。
“糖?”棠骨偶然发现。
“嗯!吃吗?”说着话,纸上“地契”二字赫然出现在眸中,俞东乔笑容瞬间凝固,对面说了什么偏话尽数闭塞,总之,棠骨拒绝了。
“给——我的?”
“出去后总该有个住的地方吧!宅子不大,够你儿孙满堂,安享晚年了!”棠骨见气氛凝滞,笑着同他打趣,“凭你这相貌,找个贤妻良母绰绰有余!”
俞东乔握紧拳头,将手收回,低头不语。棠骨见状,直接将地契揣到他兜里,扶着他的下巴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
“娶妻不急,出去以后,一定要先找个可靠佣人帮你打理,不要总是低着头,看人。”
俞东乔被钳制着,思想已经抽离在外。他的脑海中,只有这样一双炯炯有神、热切却含蓄的眼睛,千言万语道不明,眸中悄无声息泛起的光却最是动人,好久不见了。
自他双耳失聪以来,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不只是声音,他懂,可他也更为委屈。
良久,俞东乔才缓缓开了口,“好!记得——去看我。”
棠骨一笑,松开手对他胸前一拍,转头朝窗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