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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有所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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泱泱大地,年岁百转,天下之主轮到一位又一位,却净是些折腾纵横之策、杀伐之理的凡夫俗子。只为人人相交之事殚精竭虑者,必会被世间万物所抛弃,有人为了逃脱这种束缚,他们远离天下共主的视线只身入无人之境,钻研平衡之法,寻觅未知万物,如此往复,无穷无尽。
至江湖有主整顿融合,截至当年集百家之悟,列同理之纲,大分散、随、聚三界,散于无形为最佳,随在流动消散之间次之,聚为死招必有相克之法,虽是境界最低却是人间争戮的极品。
至人来,世间早已没有理想的清浊,三界之物非死即病,病死两物借人力妙手回春是谓化愈,人借三界之物发挥异于常人之能是谓宿力。人在万物中探索,试求达到某种平衡,若不追随发展的掌权者执意破坏这种平衡,天示征兆大厦必颓。
——九云班
“幼稚!”
棠骨抬眼看了看刚掀开一页书的潘云改,一激动震得表情又一扭曲。
“平衡之法?天示征兆?他信得究竟是实理还是鬼神?”
“天,是指万物平衡之力的一种概括。”棠骨难得没有无视他的不屑言语。
潘云改却对这段颇为正经的言辞一脸嫌弃,“虚头巴脑的东西还有一批信徒。”
“不学则不学,若是半点不信,你又是怎样看待你爹、林摘这些走在刀尖上的人的?”
潘云改放下抚摸脸部伤口的手,低咳一声稍稍危坐,“他们是行军打仗之人,靠得是长年苦学的武艺和天赋。”
“如今告老还乡,却名盛江湖靠得又是什么?”棠骨固执地与他争论下去。
“自然仍是如此。我爹说了,宿力之存无常且短暂,执意进修则多被反噬,唯有自身苦学实打技艺才能跟随一生,随时运用。”
“反噬”二字堵住了棠骨的嘴,他放下手中书本低头思索,有些人不是不信,只是当真不需要,比如对面的潘二少,潘爵这般人物又怎会不知如何引导亲生骨肉?
“不过既然我爹让学,那就学喽!”潘云改冷哼一声重新翻了一页。
潘云改无暇注意,对面低沉的一双眼睛正向这边投射目光,目光主人眉头紧皱,由原先有理有据的愤恨转为无来由的厌恶。
若说潘家最清闲两人,第二是潘云改,第一则是棠骨,两人都是明媚朝然之相,可年岁光景决定了一人荒唐磊落,一人保守阴沉,一人万事顺则乐,不顺则抗,过后“也无风雨也无晴”,就好像昨天刚被父亲打到重伤,今日却可谈起那人时一脸自豪,而另一人,只有隐忍、积攒隐忍。
棠骨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时也有些惊恐,眼中栗粒放大压得眼珠疼,他把头低得更狠来掩饰。怨恨这种东西总是他想摒弃却如影随形的,“沧园”该是一方乐土,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了铜墙铁壁封得他喘不过气,越是压抑就越是阴沉,直到俞东乔出事,一切都向恶的念头发展。
“喂,你是要把这本书吃了么?”
棠骨听声音缓缓抬头,把对面发问的潘云改着实吓了一跳。
“你的眼睛——”
潘云改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生怕方才玩笑过头将他眼睛也弄出什么毛病。谁知棠骨忽然起身离开书房,潘云改一顿,费劲站正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院内棠骨打了一盆冰水,正想往头上浇时当下被潘云改抡的棍子打掉,那人用力过猛一下坐在地上,而后远远看着那盆翻掉的水,和旁边呆愣的表弟。
无法起身的潘云改不解又急躁,想以前激怒这小子时也没见他这么多毛病。
“喂,你眼睛没事吧?”
棠骨回过神,栗粒缩到忽略不计时他自觉收拾好盆放到墙角,留下一句“没事”向正房走去。潘云改歪头盯那人背影,舔舔舌头一脸嫌弃。
潘云改突然反应过来,“你倒是扶我一下啊!”
奋力向前走的棠骨扶扶额头已是什么也听不到,只盼快些走到床前休息片刻,理理思绪。他这是怎么了?脑中没有一丝念头却固执地走,见是床方正面扑上没了意识。
寒潭下匍匐已久的化蛇从林中窜出来,狂躁地在水池边摆动,似乎想抬头飞出这片天地,无奈阴气续命不足,攀无可攀,只能埋头闯入水池而行。
历史惊人相识,突然出现的花面拽住它的尾巴把整个身体拉了出来,化蛇一怒之下回头便咬,被花面另一只手钳停只能摇晃身躯挣扎。
“你这点阴气续命,离开此地还有活路么?”
化蛇听不进去,甩出头部湿漉漉的水,滴在花面手上便是一灼,花面错不及防松手,在与化蛇在岸边缠斗少时后,一个“停”字破口而出。
“是不是你主子出事了?”
化蛇顿时停止攻击,蔫哒哒自顾自继续朝水边爬。
“您老待着,我帮你去看看好不好?”
化蛇顿住,回头看着花面犹豫不决。
“俞东乔和你主子是主仆,又是俞东乔将我带到此地,足以证明我和他关系不一般吧!”
花面见突然眼睛放光的化蛇,撇嘴一笑,“你就信了我吧!待这几天也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该走了。”
小东西爬到花面面前,引花面坐下,伸出尾巴在他额头上虚点几下。花面一愣,知它是想再借一点儿阴气给自己,便当下拦住了。
“真是条傻蛇。”
花面按化蛇的指引在山谷中找可攀之处,据说是他在这谷里多年自己研究出来的,盼一日主子来时不用再游寒冰刺骨的湖水,谁知一晃就是七年。
花面伤势愈合不错,凭重伤之下超过狱手前三的轻功迅速攀到中间,向下看已看不清地面之物,花面一鼓作气继而前跃。
上面湿滑绝壁苔藓丛生,借此阴气四季长存且凶煞异常,化蛇所筑攀物也已寥寥无几,花面蹬不了几下便被滋生的苔藓缠住,绿斑漫上靴子渗入皮肤抓得人痛痒难忍。
当攀到最后一处落脚之地时,花面借绿斑尚未到达腰间的空,大力锤击石壁,锤出几块碎石抛向上空,碎石上的绿斑迎光而上,花面结实登上借苔藓之力一步步翻出谷中。
阳光光明正大洒在身上的感觉,引得这人又一顿舒爽,奈何脚下不好受,他自脱了靴子在空无一人的山谷口晾着,实在无法才掏出匕首于脚面剜,暗暗埋怨出山之法快是快,代价太大。
一切杂事迅速折腾完,这人于腰间摸了花面具戴上,做好一切准备下山而行。
“那个花面刺客现身了。”
“正山?”
林摘点点头,潘爵于座上斟一杯茶,慢道,“不要动言铃,看看他有何打算?”
林摘领命,吩咐身后手下去办,自己则被潘爵邀着坐下,再斟一杯茶同饮,只是第一口饮得着实不是滋味。
“若说当初细作泄露的是除沧园以外的潘府处境,如今俞东乔被巳岁之人救下,即是令对方熟悉了整个府邸,还有那正山——”
林摘说着忽见潘爵笑笑,甚为不解,但听他说,“你这刑手做久了,逮到证据只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点儿情理都不讲。”
“老爷此话何意?”
“俞东乔不是细作,也绝对做不出伤害棠骨的事情,赶他走实在是因为他对云改威胁极大。可他身体被巳岁所用的血液,确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潘爵思索着自己的猜想没有说出口,只是茶盖碰了碰茶杯发言。
林摘知这人虽明理却向来重情,但分寸之下不免质疑,“您为何这般信他?因为棠骨?”
潘爵点点头,“这孩子很干净,你查过不是么?”
林摘放下茶杯低下头,“是,可属下愚笨,纵是盘查潘府上下所有人底细,仍令老爷着了巳岁之毒,故不敢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潘爵笑笑,“若是连我都觉察不出,又怎能怪你?”
两人沉默片刻,潘爵茶已饮尽,林摘伸手又帮他新添一盏。
“项敖传来消息,巳岁没有离开兖州,或许是追到了他的老巢。”潘爵开口,“我或许赶在毒发身亡之前,还能最后当一次潘官,除掉这个巳岁。”
林摘眸中闪过一丝哀伤,随即铿锵道,“何时动手?”
“三天之后,若项敖还活着的话,必是一举击溃。”
潘爵总是一脸和善地讲出许多杀戮,不知者说这人冷血,知道“潘官”的人却说当年罢官返乡的潘老爷是为给江湖平民除害而来,一派平和之相,不像当年驰骋沙场的将军。
林摘领会作揖,正欲去安排,被潘爵拦下。
“此行不需你,你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还有云改、云旗,都该准备事宜了。”
林摘投出诧异的目光,心中颇为忐忑地揣测那人意图,料想到七八成后已是什么话也讲不出。这样一来潘府可还有能主事之人?
“若在潘府,主事之人永远都只是我一人,早料到如今的别无他法,万事只求保全,也幸好二人没有野心,偏安一隅已经足够。”
“这就是你对二人教导平稳过日子的原因?至少云旗尚懂得护着该护的人,而云改,虽纨绔但他的倔劲儿你不是不知道,这就是你所认为的偏安一隅?”
二人关系向来紧密,亦主仆亦兄弟,以致林摘说出此番话时添了些质问语气,潘爵也见怪不怪。
他只是在回想,府门外那个第一次拿刀杀人的姑娘,是在护着白石出吧!还有昨夜被自己打到吐血的少年,被自己逼得强行站起还不忘炫耀一番。在此情境下,潘爵没有以往因固执而迫切的担心,倒因都是一副傲骨颇有些骄傲。
窗外太湖石堆叠成山,每个角度极尽瘦漏丑之形态,整座假山却立得风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