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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初一新象(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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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饭彻下,几人散落在房里各有所聊。算着时辰,潘爵一声令下,整个潘府向空中点起烟火,同小镇上的伙伴一起绽放高空,光点稀疏的夜幕顿时被炸开了花。
光点倾下,将要引出一片火海。
俞东乔从床上下地,蹒跚着走到桌边,微颤的手拾起灯烛后站立良久,而后使劲将烛火扔至金柱上的帷帐间。
火势起在他的背后,他却打算回躺于床榻继续睡,似乎预见不远处的夜行者正疲劳奔波,要和火势赛一赛。
在此照看的大夫刚走出宅门,便见身后冒起了浓烟,情急之下正欲跑回去救人,突然想起方才的场景,一时顿住了脚步。
天初染墨色之时,他烧好药汤步入卧房,这年末陪不了老婆孩子自是为了好好赚一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定当尽心照料。
他去催促那人起来喝药,那人缓缓睁开眼后死死盯着床帐,如同丢了魂一般。叫不听,便按那少爷所说用纸写,放于他眼前看,仍然徒劳无功。一番折腾后药已凉透,却在他回去重新煎药时被那人叫住了。
他的确是个读书人,重伤之下仍温言细语,听着像叮嘱。
“你走吧!除夕夜应一家团聚的,我没事了。”
“可是——”
“这里只可容纳一人,毋需过多是非,若你想做个守信的活人,便走吧!”
他走了,回头却见起火,好心赶去救人时黑色人影自外而来,吓得他匆忙向府门跑,已然来不及了。
众黑影不想此地还有别人,便影过留痕一并解决,而后踏入火势正盛的房中。
少时,几人破门飞出,皆被打趴在地。有人背着俞东乔从门洞中艰难走出,手中拿着匕首,脸上包扎的药布已经冲落,留下一道狰狞伤口在彰显经历。
俞东乔已被浓烟熏得不省人事,她却背着高自己半头的男人不松不放,即使黑影已戒备开始全力而上。
匕首错在长剑之间,众人起初不停变换招式来试探,而后知她刀刀以攻为守却毫无章法,便锁死她的去向让这不懂兵器的女子措手不及,一次次逼得她退无可退,只能以身体阻挡,少时成败立见,血已散布于整个院子。
“你是什么人?”
对面人没有答话,匕首插回袖间,放下俞东乔后双手起落。院里的红色渐渐干涸,若隐若现出一片巨大叶子,叶脉从地上抡起将众人包裹,顶端伸出去渐渐变细直扎进了人的身体。
那女子显然已耗尽力气,却强撑着背起俞东乔离开此地。她知道,凭自己本事挡不住他们多长时间,只盼着火势大上来能顺着叶脉烧过去,将这噩梦般的一夜烧得片甲不留。
方池得知他不懂事的姐姐一人嗅着血迹朝此城来,心里又气又急。当他在火海周遭寻人时,见一血迹斑斑的人坐在地上,腿上枕着一个昏迷的男人,他便愣了片刻朝他们走去。
那人抬头,脏兮兮的小脸掩盖住伤口和光彩,一双眼睛却在火光映衬下出奇的亮,方池一震,不像是泪光而起,无恐无悲,倒像是喜悦而生的光,他从未见过的一副模样。
“你这是——鬼迷心窍了么?”
“他不该死的。”
她不是个有主张的姐姐,任何事都会以巳岁为重,包括这些常人不能练得的宿力,今夜,一定是鬼迷心窍了。
二日大早,沧园内下了饺子,至小辈叩拜之后活计算是过去了。潘爵走出此片世外之地,迈向需得他谋算的江湖。
潘云改拿到压岁后懒洋洋找床睡觉,最称心如意莫过宽敞的正房,相对舒服些,可就是太简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潘家怎么虐待这外姓人呢!
棠骨不愿同他争吵,将房间让出来去了书房。整个人一推门便瘫坐在官帽椅上,眼皮跳了一整晚着实累,困意十足却无心睡眠,只能用手指不停敲打着扶手来缓解。
化物?他还有什么没说的?本是一具死亡的身体,被能人异士度入灵气得以延续生命,重生力量,重生人性,认定主人至死方休。
棠骨自认凡夫俗子,也曾偶然捡条小蛇作化物,顺道培养了它随乐而动的人性。
寒潭下那条小蛇,七年前在他离开时缠着不让他走,后来独自待那七年,冬眠般没有任何生息。可近来,那个花面去到那以后,明显能感觉到化蛇的力量在不断衰减,阴气聚集的地方渐渐明朗,那人究竟做了什么?
想不出问题有些急躁,棠骨感觉屋内热了不少,随后起身要叫俞东乔把火炉熄了,人没走几步便停下了。
他仿着俞东乔的动作,铲些炭屑向里投欲将火扑灭,谁知焰火一下冒得更高,差点没把他头发给燎了。
棠骨吓一跳,觉得自己傻,便拾起茶壶向里浇水,看着火光一点点在挽留中抹杀,莫名感到畅快无比。
“万物定数皆有起伏,是顺是抵都是方法,可一旦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就会出现判断对错的依据。”
记忆中说话之人的音容笑貌逐渐清晰,潘大少字字句句敲在心里。
就在俞东乔双耳失聪那晚,那位一向“逆来顺受”的大少爷来到“沧园”说要带他走,他讲了许多道理却仍被拒绝了,他便独自一人离开潘府杳无音讯。
棠骨忽将茶壶一松,被砸中的火苗彻底断气,他的畅快也跟着烟消云散,只得皱起眉头木讷回到座位上。
他坚信自己一直在挣扎,试图逃脱早已注定老死在此的命运,所以经过深思熟虑后将一名刺客私自送到潘府要地。可扪心自问,他又忧心忡忡,惧怕一时冲动做了开门揖盗的事情,切切实实给潘府带来麻烦。
说到底,他始终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即使在俞东乔被害时都无法会心抵抗。一切,都只是展示在别人面前的固执,孩子的恶作剧而已。
棠骨仰头闭上眼睛,一滴水珠流到了耳朵里。
种种片段在脑中呼啸,只觉片刻难挨,却不知身外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再一次感知是潘云改的叫声,那人一直在旁边“喂”个不停,他却只能半眯起眼动弹不得。
潘云改醒来嫌这院子太小,只是瞎逛逛到书房而已,推开门便感觉一阵寒气袭来,那表弟就瘫在一把椅子上烂冒虚汗,活脱一把扶不上墙的烂泥。
走近一看才知他发烧了,口中喊那竹马给他倒水,他却只看见火炉里遍布灰烟的茶壶,一时无语。
潘云改一脸嫌弃相,出门走动,“俞东乔!俞东乔!你主子叫你!人呢?”
叫了半天没人应,一叫不上名字的小厮姗姗来迟,低头道,“二少爷,有何吩咐?”
潘云改朝他打量了一番,“你是谁?”
“小人余特,是老爷新派来伺候唐少爷的。”
“俞东乔呢?”
“十年期满,那人走了。”
潘云改沉吟片刻,哦了一声,含糊道,“唐少爷发烧啦——”这人一面说着一面朝书房看,实在不愿多说一个字。
小厮领会立刻朝书房奔,潘云改若有所思在院子里游荡,过会方见那人背着棠骨从门内出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哼哧哼哧费力不好走,潘二少看了都觉气闷,忿忿走过去拉起小厮直接将棠骨换到自己背上。
“你们姓俞的都这么没用么?”
“……”
余特去请了大夫,炭火重新烧起来,棠骨被诊治片刻,小小的风寒道是吃付药便好。
小厮去送大夫,潘云改翘着二郎腿坐在院里剥花生,见人来便抬头看去,谁知却将两人引了过来。
“二少爷,唐少爷没什么大碍。”
潘云改冷哼一声,“他有无大碍关我何事!”
大夫没听到似得继续说,“伤口已愈,可这唐少爷平时思虑过多,郁气又常年积累在心里,如此下去怕是不好。”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喝用度通通不愁,你说他再不动脑子,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潘云改说着拍了拍衣上的花生屑。
“可心病也是病,若不——”
“行了,这话留着给潘老爷说去吧!”
潘云改说着一把将花生壳推到地上,转而去向正房。
棠骨已然醒了,依靠在床闭眼凝神,听开门声起才缓缓将眼睛睁开,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你来干什么?”
这人的情绪波动远比一副死相令潘云改看得顺眼,他旁若无人般坐在凳子上继续抓过年的吃食,吃一口喝一口,少时便满地狼藉。
棠骨没心思与他斗气,压制住怒气端碗喝药,刚下一口就苦地直咧嘴,差点没呛出来。
潘云改斜眼瞧,又好笑又嫌弃,谁知那人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一口塞进嘴中就着甜气咕咚咕咚全部下肚,而后愣在那里不知回味着什么。
“喂!我爹让你教我东西,你倒是起来教啊!”
“你过来,我教你怎么学。”
潘云改纳闷,抓了一把瓜子将信将疑地走过去,一边嗑一边抵着柜子瞧,床上之人也扭头仰视他,除了那双眼睛面部表情皆一本正经。潘二少感觉气氛不太对,明里暗里不争不吵,也绝不会这般安静和谐。
“你想怎么——”
潘云改话未说完,耳边响起一阵令人心情四仰八叉的声音,他愣在那里不可思议的反应,直到棠骨从床边直起身子,他才硬硬朝腿边看去,只看一眼便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握紧拳头,瓜子从拳缝中露下敲打着地上水渍,合着那人喝药就是为了一点不剩地全吐在他身上啊!真是——
“你这个——混蛋!”
手起话落,潘云改一把将手中瓜子全甩向棠骨,那人反应迅速地抬起被子将自己裹住,邦邦邦一声声响完才露出头,在那人出手之前扔开被子从缝隙中跳下床,与其拉开距离后才得空擦擦嘴角药渍。
潘云改浑身难受,动也不敢动,抓住被子往地下一抡,正想转头时听身后那人慢道,“书房是清雅之地,自要清心清身,这是教你的第一件事。”
潘云改气不打一处来,顺着他点点头,直接将外衣扒掉大步走了过去。
“那我也帮你清清啊!”
棠骨盯着来人步伐,握紧拳头,烧红的脸色瞬间好了不少。
一脚直直踢来正卡腰际,棠骨后退一步提膝格住,马上两只腿一招一式分分合合,冲撞声与炭火声融为一体韵律十足。两人于腿脚功夫不见高下,最后一击将两人分开得更远了些。
“你的身手跟谁学的?”
“随便练练。”
潘云改脸色由愠转正,上前几步开始出手,棠骨躲闪从屋内一路躲到屋外,院内打扫的余特见了着急起来,丢下扫把去劝架,不想没拦住还被嫌弃地误伤了,便委屈巴巴的在旁用嘴阻止。
“唐少爷,您可还病着哪!”
“二少爷,先把袄衣穿上吧!别冻着!”
“两位少爷啊!怎么打起来了,有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