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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梨园恨(1) ...

  •   大下午的,开了门的玉春楼在准备迎贵客。

      门口,鸨妈一身暗红色旗袍,一头短卷发上戴着珠花。她等了一会儿,瞧见从远处而来的汽车缓缓停下,丰盈的身子便迎了上去。

      “沈公子,您来了。”

      车门被打开,沈安茵下车,面无表情看一眼笑脸相迎的鸨妈,取了礼帽往跟着下车的沈三手里一丢,后者稳稳接住,二人便一前一后往特意清过场的厅里走。

      鸨妈愣了片刻,瞧着今儿笑都没笑一下的沈公子有些慌,赶紧踩着高跟鞋跟上去,小跑到前头引路,上二楼。

      二楼,酒香浓郁。

      “沈公子贵客,着实让曹某久候啊!”桌前的曹磊看着从红酸木浮雕屏风后走来的沈安茵,面色阴沉。

      沈安茵没看他,先将视线放在了今日玉春楼的二楼上。向来古色古香的二楼添置了东西,墙边被摆上一座西洋钟、原本放盆栽的花几上也换上了一部电话。

      若兰和彤香穿了身洋装,头上带着嵌了羽毛的网纱帽,正一左一右的坐在曹磊身边。

      跟着,这两妙龄女子起了身,其中若兰还掐着腰身朝她走来。

      沈安茵伸手揽上若兰的细腰,停在屏风前干脆不走了。跟着,侧头倾身在若兰着淡妆的脸颊,轻轻一碰,未上口脂的唇透着淡淡的粉:“今儿用的鹅蛋粉不错。”

      “正是上回公子送的。”若兰浅浅一笑,娇娇嫩嫩开口。

      桌这边,左边的温香软玉离了身,右边这个还抛了他同姓沈的卿卿我我,浑身不舒服的曹磊大掌一拍:“沈公子倒是享受!”一个女人,选了妓院同他见面,还让他干等了近两个小时!

      不过一个家里没男丁才得了这主事人的小丫头片子,嚣张至极!

      “非也,”沈安茵牵着若兰走到曹磊对面坐下,举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曹爷既约在玉春楼谈生意,就该守我的规矩。”

      留在曹磊身边的彤香重新坐下,拿着礼帽的沈三也站在了曹磊身后。鸨妈则悄无声息走了人。

      曹磊这,气压更低了。自己带来的人被留在一楼,身后还多了个监视的,他本就暴躁的脾气更不藏了:“一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倒打一耙用得倒是好!”

      “我与曹爷头回打交道,自然要看看你的诚意。再言,曹爷上月才来的南洋,脚跟还未站稳,就托了我罐头厂的厂长找上门来,这么急着同沈家做生意,等上几小时有什么关系?”沈安茵直接将他与陈胜的那些勾当说出,面上不冷不热。

      曹磊一愣,没想到沈安茵竟短短一天就把他查的清清楚楚,果然能称“南洋一霸”的不是简单货色,他确是小瞧了。

      是以,直直看着这眼都不眨就将一杯白酒下肚的女人,真正打量起这位被马六甲华人圈敬畏的沈公子——年纪不过十八岁,穿一身月白色长衫,腕上戴珐琅银表,黑直的中长发绑在身后,鹅蛋脸、柳叶眉、鼻梁挺秀,唇形偏薄且上唇薄于下唇,整张脸未施粉黛,凡露出的皮肤皆如羊脂般白嫩。

      光看模样,典型的柔美娇俏,但这人却硬要包裹住这想必同样娇俏的身段,做一副男装打扮。而她说话间,也毫无女子的柔弱,反而干净利落、毫无惧色,一看就是常与官商打交道的老练。

      头回与之交道的曹磊,下马威没给成,反倒把自己给整不明白了。

      而此时,身后的沈三毫无预兆的握上曹磊的肩膀,尚在长个的少年身形偏瘦,然力道却不小。

      “曹爷,收回你的视线。”

      他一个壮年男人吃痛,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沈安茵生的确实美,他本是有深意的观察却成了不能免俗的被吸引。

      “咳咳,”曹磊握拳于唇边,调整了情绪,彤香也很合时宜的轻轻揉捏他的肩,姿态颇好。恢复一身商人气度的曹磊回敬沈安茵一杯,将话引入正题,“沈公子,酒也喝过了,咱们还是来说说这罐头厂的生意。”

      见人老实了,沈安茵倾身朝若兰耳语一句,便见若兰起身走回曹磊身边,坐下,柔夷按捏上了他另一侧肩膀。

      跟着,沈安茵才不紧不慢开口:“来马六甲不过一月,你曹氏收购城南果园也不过半月,曹爷凭什么,敢要这水果原料供应?”

      ……

      玉春楼是马六甲一家中西合并的高等妓院,而与它一街之隔的Tokong街上,则坐落着马六甲华人圈最大的戏楼——韵仙楼。

      此时,戏楼楼主孙玉寿领着楼内众人正等在门口。

      干什么呢?迎贵客。

      车队在大门口停下,上海最大戏院永泰戏院的班主谭令秋首先开门下了车,跟着,第二辆第三辆……里的人出来,男女皆有、年少的年长的,大包小包的拿着他们的戏服头饰、油彩胭脂以及文武场用器。

      孙玉寿摸着胡子一一探眼过去,眼里从期待到失望。

      “谭班主,言老板这回不来?”

      “国父三月逝世,上海商圈沉浸了好一段时间…上海总商会决定组织一场慈善义演消消工人们的火气,也准备热闹热闹。言老板是阿拉台柱子,朱会长要伊务必留下撑台面,”谭令秋边说边抬手挡在额前,皱着眉头道,“这回交流演出,便来不成了。”

      瞧见他动作,孙玉寿反应过来,侧身展臂将谭令秋等人往里头迎:“谭班主,外头太阳大,里面请、里面请。”

      上海那儿的事他从报纸上也看到了消息,月初那些工人还成立了什么总工会,在闹着罢工,商会搞的这义演名头也不知有没有用。

      “嗯。”谭令秋颔首,眉头舒展了些。

      后头,那些形貌不一的永泰戏院的演员们、乐队中,有一白净清秀的年轻男人格外显眼,他不同与其他人的中式打扮,而是穿一身白色西装、踏一双牛皮皮鞋,打着阳伞脚步很慢,自然就落在了最后头。

      作为主人,孙玉寿还站在门口等人都进来,瞧见走近的男人面色不怎么好,眼珠子转转,很懂分寸的奉承了几句:“钱老板,好久不见,去年那出《牡丹亭》里的柳生,扮相真真是儒雅潇洒之极呢。咱们这到底不是上海、北平,平日的剧目都比不上、比不上。”

      钱玉生是戏院里出名的小生,听到这几句脸色好了些,含笑点头算是回应了,收伞进了韵仙楼。

      见人都入了楼,孙玉寿招呼人安排他们的住宿,自个儿留在大厅里倒了杯茶喝,这才对着在正排戏的戏台敛了笑意。

      言老板不在,明晚怎么请沈公子。

      ……

      “生意咱们谈完了,”沈安茵看一眼腕上的珐琅手表,双腿一叠,带表的那只手扣着桌面,“曹爷,你该走了。”

      曹磊被若兰和彤香一左一右按捏的正舒服,冷不丁的双肩上没了力道,耳里又传来沈安茵赶人的声音,一时怔愣。

      “曹爷,请吧。”鸨妈此时很有眼力见儿的上了楼,摇着丰.臀走到他身边,笑脸赶人。

      反应过来的曹磊自然不乐意了:“你们这可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还有赶客人的道理?”

      “曹爷,看您这样子也不是没来过咱们这种地方的人。这还四点不到,我们这可做不了您的生意。”

      “那这位怎么还不走?”曹磊抬手一指并没起来意思的沈安茵。

      鸨妈面不改色的继续赔笑:“曹爷,您才来南洋不久,不知道我们华人圈的规矩,您面前的沈公子,是例外。”

      跟着,像是附和她的话,若兰和彤香一左一右走到沈安茵身边。而沈三亦面无表情的比了个请。

      曹磊自然是气的,可毕竟脚跟不稳又要同这女娃娃做生意,一拍桌子道了声“告辞”便快步下楼去了。

      “叫曹磊占了这么大笔便宜,公子就这么放他走?”沈三站在窗边,看着曹磊带着他那些手下乘车离去,转头问了一句。

      “就当是送的见面礼,无妨。”沈安茵不在意,对于沈家如今的生意,她虽不至于志不在此,但也没那么热衷。她现在掌着沈家偌大家业,全是为了上辈子几乎什么都没见识过的自己,以及那抽大烟将一家子都害了的父亲沈兴邦。

      将心里那点儿郁色略过,沈安茵抚着彤香与她差不多细嫩的手,转了话:“弹首曲儿吧,好些日没听你的手艺了。若兰,你也一块儿,我瞧瞧你们姐妹的配合。”

      ……

      入夜,韵仙楼灯火通明。

      楼里的演员正与永泰戏院的一块儿配合,为明晚的表演加紧排戏。

      每年就这么一回的交流表演,两边的默契度自比不上自己人,只能用最短的时间来走场排练了。

      “吓姐姐!小生哪一处不寻到,却在这里。恰好在花园内,折得垂柳半枝。姐姐,你既淹通诗书,何不作诗一首,以赏此柳枝乎?”台上,钱玉生一身长衫,手拿折扇,没穿戏服、没上戏妆,但那唱念、动作、姿态还是有那么回事。

      台下孙玉寿同谭令秋在正中间坐着,看一眼身边的人,倒也算满意。这钱老板虽说功底次了些,又是唱的小生,但也是上海戏剧界排的上号的角儿,若能入沈公子眼,也是不错的。

      思绪间,他楼里的花旦施小梅正娉娉婷婷对着念白:“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姐姐,咱一片闲情…”跟着,本该钱玉生的念白说了半截却被一女声压了下去。

      那唱词清亮又空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是这般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梨园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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