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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缩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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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无息,混乱并不终止。没有人察觉到角落里不起眼的动静。
至少那些争抢声还在继续。
车夫站起来,取下那身臃肿的衣服,里边是黑色劲装包裹的笔挺脊背,很年轻的身体,修长健壮,与蜡黄的面相截然不同。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眼睛清亮起来,姿容焕发,无处不在显示他的坚毅和果敢。
车夫的剑是黝黑的,长且宽,非是那些轻灵如虹的剑。不是君子剑,是杀人的剑。只有这样的剑才可以刺出红艳艳的梅花。
仿佛取下了某种枷锁一般,此前压抑着的杀气扩散开来,阴冷如蛇。他盯向马车,翠儿缓缓从马车上站起来。
车夫的眼睛在询问。
“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柔和的男声从翠儿口中响起。像是少年的声音,但又不像少年的口气。
车夫抚剑,微笑。“只因这剑已不是君子剑。”
“也不是小人的剑。”“翠儿”道。
车夫点点头,拔剑,又刺穿一人咽喉。这夺命的幽灵跳进茫茫的人海,悄无声息。
小姐的手还拉着“翠儿”的袖子,但她却已愣住了。她摸向那双手,细腻柔滑,与脂玉无二,还有熟悉的茉莉刨花油的气味。
“翠儿”的手温温热热的。她既不慌张,也未曾把手抽离,杏眼里的笑意依旧识的。
小姐冷声道:“你是谁!翠儿呢?”
“翠儿”扬起一个暖洋洋的笑容,目光平静如水。“莫慌,那丫头没事。”
她眯眯眼,舒展了下身子,骨头发出噼里啪啦如同爆豆的脆响。娇小的身躯缓缓拉长开来,肩膀也变得宽阔了许多。“她”的胳膊修长有力,原本合身的衣裳隐隐鼓起漂亮的肌肉线条。那衣裳此刻如同孩童稚子的小袄子,小半截丝绸裤子露在外头。
顾姜的眉头皱皱,颇为懊恼的样子。
这大变活人的一幕落在小姐眼里头,实在是诡异非常,若非手里那温热的皮肤,她几乎以为这是什么精怪之物了。
这身类似缩骨的功夫,顾姜是鲜少使用的。这类功夫有违人体构造,行逆行之法,对骨骼和根基是有损伤的。顾姜是有温养的方子,也有不少固本培元的秘籍,可任何有碍修行的事,他是避免去做的。
——你今日怎的…?
【这是代价。我要取代剧情,也意味着我需要一颗棋子。一颗放在石观音身边的棋子。
——石观音那般多疑,她会信?
【她不信人,但她信自己的魅力。】
——若她自己的魅力无效了呢?
【大约是恼羞成怒,折磨或是杀了。】
——那柳阳?我可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杀意,石观音可不是瞎子。
【可他的“爱”是真的。石观音相信“爱”,或者说相信“爱”操纵人的能力。事实也本该如此,“爱”使人疯魔。】
——那……可行?
【可人性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并非除了爱便是恨,还有许多解释不清的东西。
系统叹道。
——你还是选了柳阳。
【也是不可不行之事。我必须离开一段世界,而我需要知道关于石观音的一切。】
——包括吃饭喝水?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还真是可怕。
【不对么?】
小姐瞪着顾姜,苍白的脸颊染出病态的晕红。她气呼呼道,“那你又是谁?!”
这登徒子,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车队,看样子至少有个三两天了。而自己竟是浑然不觉,要知道,她和翠儿情同姐妹,再不能更熟悉了。
也不知占尽多少便宜!
小姐越想越气,气的胸口微微起伏。若不是顾忌着仪态和顾姜的实力,早一巴掌挥在那张翠儿模样的脸上了。
顾姜笑笑,道:“小姐若认为我是什么人,那我便是什么人。”
故弄玄虚的回答。小姐整理好自己华丽的衣衫,端庄坐回自己的位置。她的疑惑和羞恼,已被镇静取代,白的近乎透明的脸使得她看上去更像一樽塑像。
“你们是来杀人的。”既不是一腔热血,也不是贪图回报。答案有些冷冰冰的。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突然靠近。黑色劲装的人影提着剑上了马车,顾姜不回头,脸上始终是淡淡的笑意。小姐打量起那人影来。
身材消瘦,矫健有力。一身黑色劲装极其简单,没有多余的纹饰和武器,唯一吸引人注意的地方,大概是手里那把寒气逼人的剑。不是好剑,做工粗劣,锋芒也不盛,虽说没见过什么刀光剑影。可小姐大抵还是知道好坏的。
一块废铁,却遇上一名好的剑客。
提着那把剑就像是狼入羊群一般,准确来讲,更像是一条毒蛇,无影无踪,阴冷且滑腻,嘴里是致命的毒液。这样的剑,是可怖的。
顾姜笑道:“恭喜了,更进一步。”
车夫点点头,便退到一旁,闭上眼睛思索着什么。他的态度很是冷硬。顾姜却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柳阳。
数年的时间,足够将人打磨成一块刀枪不入的顽石。便是裹了沙,长了生机勃勃的草,也无法改变那顽石的本质。千种姿态,万般掩饰藏着的,也不过是一颗腐烂的灵魂。
他的执念,就像石头一般可怕。顾姜倒是想看看石观音被石头绊了脚的一天。没有思维的蝼蚁尚且那般可怕,若是有呢?
蝼蚁之锋,无阻。除了前进就只有死亡。
柳阳的剑,更进一步了。过年积累的杀意打开一个小口,便势不可挡。几乎是“一步登天”,仅仅一日的工夫,他的剑便脱骨重生。因为他在地上已等待太久太久了,近乎疯魔。
柳阳睁开眼,眼睛里一片澄澈。不带一丝血腥气,纯净如稚子。收起手里的剑,通身净是坦荡荡。
“多谢!”
顾姜只轻轻点头,微笑依旧。“感觉如何?”
“从前是君子,然后是凶器。现在却不知道了。”
“因为已不重要了?”
“对!”
顾姜又问:“那么执念呢?放下否?”
“未曾。”柳阳道,“不必放下。”
并非只有疯魔和放下两个选择。而第三个答案,就是正视。
顾姜不再接过话头,转头看过了太原令小姐。
“到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东西,想与小姐谈谈。小姐意下如何?”
现在的情势,便是不点头,也得点头了。小姐陇拢袖子下发白的手指,只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