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卿朝阳》林沚

7、注目礼

　　剩下的两位面面相觑，赵子戚率先打破沉默，起身去药品架挑选药酒，边说：“你把鞋袜脱了，待会儿我看看，哦对了，怎么扭的？”
　　“赵医生。”邢朝阳尴尬地制止她，“您不用忙活了，我脚没事。”
　　“哦？”赵子戚转过身看他，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你们小年轻兴玩这套儿了？我们那会儿都是女生才使的苦肉计，没想到你们男生现在倒是大有长进。”
　　邢朝阳听得发窘，他假装脚扭了，其实只是为了逃避大太阳底下的一千米跑，结果被赵子戚一调侃，整件事情完全换了个意思。
　　“你用不着害羞。”赵子戚走到他跟前坐下，倒了杯温水给他，“你想追余卿，还是有点难度的。”
　　明明不是这么个意思，然而鬼使神差的，邢朝阳莫名起了听下去的欲望，于是问：“为什么？”
　　“她这人难相处的很，从来不拿正眼瞧人。”赵子戚借机吐槽，“这么说吧，如果你想她对你有百分之五十的好，除非你用百分之百的诚挚去打动她。”
　　赵子戚挺期望余卿身边有个朋友陪她的，不为别的，只为内心无处安放时能有个去留的地方。
　　她仍记得那是一个十二月的冬夜，风雨刮在身上是刺骨的疼，将近十二点，她梳洗完毕准备入睡，却意外听到门铃声作响。
　　门一开，就见余卿穿着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外，头发完全被雨水浸湿，湿哒哒粘在脸上，光着脚丫，脚趾头冻得通红，浑身颤抖问她：“赵医生，我可以在您家借住一宿吗？”
　　赵子戚难以想象余卿是如何光着脚走到她这里来的，说起来她不过是帮洛柯带了几回药，跟余卿完全说不上熟，而对方唯一能求助的人竟会是她。
　　后来，深夜她发起高烧，糊里糊涂开始悲恸地诉说，她说她妈妈又犯病了，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抓出来扔到门外，她说她膝盖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她会怕痛、怕死，她说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那时候赵子戚沉默了许久，才说：“余卿，你永远要相信这一点，没有哪一个孩子生来就是错误，错误的是那些得到了宝贝却不懂得珍视的大人。”
　　因为这句话，余卿每天自备便当带到学校，几乎包揽了她近一个月的午餐。
　　对于余卿来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那么简单，不需要太多的弯弯绕绕，仅仅是一报还一报。
　　久而久之，赵子戚完全把余卿划分进自家人范畴，舍不得见她被旁门左道的野猫挠了去。
　　“我不知道余卿对你是什么态度，也不在这给你们瞎掺和了。”赵子戚担心余卿怪她自作主张，秋后算账，话不敢说太满，“总而言之，你若是真心喜欢她，她让你摘星星摘月亮你也得愿意。”
　　听完这番话，邢朝阳沉默了，他还是安安静静做一只单身狗吧，摘星星月亮什么的，他恐高。

　　余卿这一觉直接睡到日落西山，睁眼后看着窗外的霞光从橘黄色逐渐由浅变深，最后变为橘红。
　　赵子戚推门进来时，瞧见她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以为她即将羽化而登仙，受了不小的惊吓，加快脚步走向她，“余卿呐，你还好么？咋睡个觉还睡出人生感悟来了？”
　　“赵医生。”
　　“嗯？”
　　“邢朝阳呢？他脚好了没有？”
　　“好的不得了，体育课下课他就回去上课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只知道在我这里搞特殊、占床位？”赵子戚走过去拉上窗帘，一颗颗解开身上白大褂的扣子。
　　占床位这事儿余卿真是无理且说不清，她弯下腰穿鞋，强词夺理道：“您这儿成天空落落的也没几个人来，我不得凑过来刷刷存在感？否则您哪天把我忘了咋办？”
　　“哦，找个地方睡懒觉算刷存在感？”赵子戚不遗余力拆她台，收拾完东西，提起包甩着钥匙串问，“送你一程用不？”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我哪敢让您送。”
　　余卿系好鞋带起身，抚平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刚想凑到镜子前看一看，却被赵子戚毫不客气递过来的东西堆得满手，跟着人又被往外推。
　　锁完门，赵子戚见邢朝阳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他正低头刷手机，手上还提着余卿的书包，大老远看挺帅气的一小伙，她不由揶揄道：“怪不得不敢让我送，得嘞，我也不好意思做这个电灯泡，先走了。”
　　赵子戚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披上外套挎上包，悠悠然从另一侧离开。
　　余卿没争取到反驳的机会，盯着她的背影发怔，一阵脑壳疼。
　　赵医生最近该不会上班闲着没事干，总看玛丽苏言情小说吧？什么时候这般鼓励学生谈恋爱了？
　　走廊总共那么点长度，邢朝阳仿佛走了很久，到了她跟前，白苔的气味首当其冲，他把拎了一路受尽注目礼的书包给她，问了句特别冷场的话，“刚睡醒？”
　　“嗯。”拿到包的第一刻，余卿先翻出手机看时间，五点四十分，“你课上到现在？”
　　“老班喊我去了趟办公室，帮忙数明天要发的卷子。”
　　提到叶庭，余卿立马上火，闷闷拉上书包链子，才发觉自己身上还穿着土到掉渣的运动服，因为睡得香，衣服上全是褶，“我去趟更衣室，你要先走还是？”
　　尽管认识这么些天了，余爷爷想让两人一块上下学的愿望一直没能达成，出了门各走各的，在外人眼里完全是搭不上边的两个人，所以可想而知，邢朝阳刚才去余卿的座位上拿书包时遭遇了多少揣度的目光洗礼，还被廖君茴当成了搞恶作剧的痞子生。
　　“门口等你。”邢朝阳低头瞥了她一眼，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机上。
　　余卿迅速换好校服出来，即便时间仓促，衣服仍穿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唯独鞋带系的不好，刚走几步就松开。
　　“我来。”邢朝阳把手机收回裤兜，径直朝她走过来，蹲下去替她系鞋带的时候才补充解释道，“你穿裙子不方便。”
　　“谢谢。”
　　话音刚落，教学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仅存的昏黄路灯下，她见到鞋带被扎成两个十分漂亮的蝴蝶结。
　　看不出啊，大老爷们，蛮心灵手巧的。

　　霓虹灯覆盖了整座城市，公交车平稳行驶着，汽车从窗边呼哧而过，余卿从包内翻出糖盒，往手心倒了一粒糖。
　　这种糖盒在余卿身上出现的频率太高，家中亦是随处可见，邢朝阳察觉到动静，看向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别告诉我，前天我去快递站搬的那箱糖全是你一个人吃的？”
　　“很奇怪？”
　　糖对余卿来说是药一般的存在，邢朝阳见多了难免觉得好奇，哪有人吃糖比吃饭勤快的？
　　“你觉得正常？”
　　“还行。”余卿将糖果含进嘴里，顷刻间被酸涩的菠萝味侵占味蕾，她忍不住蹙眉，总想祸祸邢朝阳，把糖盒递到他面前，“你要不要试一颗？”
　　“我爱不吃甜的，腻。”
　　“哦。”余卿默默把糖盒收回来，扣上盖子，不吃拉倒。

　　到站下车，余卿说要去便利店买东西，比邢朝阳走快几步后在分岔路口转弯，买完东西出来，也不知道邢朝阳走没走，刚准备翻通讯录联系他，才想起自个儿压根儿没存他的号码。
　　绝了。
　　悻悻然把手机收进外套的衣兜，即将走到分岔路口，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向她靠近，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加快脚步，后面的人已经先一步从背后揪住她的肩膀。
　　九月的天，后背一片汗湿，风吹过，掠起丝丝麻麻的战栗。
　　肩膀上的手极其有劲，余卿微微一动，又被对方拽得更紧，方寸大乱的她佯装镇定，说：“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余卿，我们最好谈谈。”
　　陌生的声音，陌生的气味，肩膀像被钩爪锁住一般，疼痛开始发芽，她咬了咬下唇，说：“我想我们并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他，他原本还有些小心翼翼，下一秒瞬间撕下伪装的面具，手上一用力，迫使她转身直面他，声嘶力竭吼道：“余卿，你居然敢说你不认识我？”
　　一张瘦削到过分的脸庞映入眼帘，在黑夜中犹如荒城之中的丧尸，绕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余卿，心头也涌上一股“我有点方”的情绪。
　　看来她今年的运势真是差到极点，估计跟她年初把平安符整丢了这件事挂上钩，那时候奶奶说要给她补一张她还不听，回头还是赶紧补办一张为妙。
　　见她不说话，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着她的皮肤，她强忍惧意与痛感，耐心搪塞他，“我们见过的，在学校。”
　　“对，没错，你能记得就好。”
　　他时而愤怒时而开心，情绪转换只在一瞬之间，余卿把他的状态与杜槿发病时的模样联系到一起，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疯子，执着于活在自己虚构起来的世界里的疯子。倘若你尝试击垮他构筑的世界，下场指不定是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
　　“你知道的，我刚转班过来，人还没认全，有冒犯到你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意。”
　　因为余卿的温声软语，以前从未和她说上话的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怎么会怪你？”
　　说完这话，他又发怔起来，手劲松了几分，余卿借机挣脱他的束缚，踉跄后退几步，“时间不早了，我觉得我们改天再聊会比较好。”
　　“你别走，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余卿头皮发麻，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转身撒腿就跑，怎知一转身，直接扑进来人的怀里，猛势不减，鼻子磕到他的胸膛，酸涩到要命。
　　熟悉的气味来袭，余卿忐忑不安的心着陆，忍不住想抱怨：“邢朝阳，你……”

作者有话说

　　邢朝阳：转角遇到爱。
余卿：遇到一只大头鬼。
【坏笑】阿沚要撒泼啦，没有收藏朝阳和阿卿就得分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