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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桎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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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麻兮兮。”舒溢吃软不吃硬,把她打包扔进副驾驶,靠在窗沿交代道,“到了医院,洛医生让你做什么检查你得照做,不许说丧气的话,也不许偷偷摸摸扭头就走。但凡说有的救,你就得打起精神继续做康复训练,别偷懒也别自我否定,免得回头你腿没事,倒让我给拗断了。”
跳舞的人最忌讳受伤,生怕受了伤后再也跳不动,舒溢年轻的时候没少造作,也因此受过伤,还不是铁实扛了过来,看在余卿年纪小的份上,她没舍得揍她,但该说的话一句不少。
余卿自然知道舒溢是为她好,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知道了,舒老师,您赶紧上车吧,去晚了又得排许久的队。”
到了医院,揣着诊疗卡和病例本上五楼专家门诊,洛柯才穿上白大褂没多久,便迎来她这第一位病人。
洛柯没把眼神安余卿身上,反倒煞是殷勤对舒溢说道:“呦,舒老师也来了?”
“洛医生,好久不见。”
两人仿佛老友一般,熟稔唠了几句嗑,成功把余卿撂边上,还是洛柯晃过神来,笑问:“余卿,身体怎么样?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洛柯被骨科里的同事戏称为“笑面虎”,别看他现在满面笑容,便以为他有多平易近人,一旦板起脸来简直判若两人。
见识过洛柯变脸的余卿做不来心平气和他讲话,特别正经答道:“挺行的,劳您牵挂了。”
“真的?”洛柯不信,“我瞧着你精神气有些不足,昨晚愁的没怎么睡吧?”
余卿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再这么寒暄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口芒果布丁?
“洛医生,您还是直切主题吧。”
洛柯不恼,依旧笑眯眯说:“得嘞,你不想说我哪能逼你,床上躺着吧,各种抬腿屈膝的动作做一下。”
记得上次她躺到这张床上的时候,左腿连简单的屈膝都很难完成,想来也是怕极了,她不由自主看向舒溢,得到对方鼓励的眼神,才肯下定决心面对。
几分钟后,洛柯收手后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满意之色,“不错啊,膝盖骨折能恢复到这种程度,比前阵子的状态好太多了,我给你安排检查,下去把检查做完再上来,不见着片子我还是不能放心。”
“洛医生,其他项目我也做一下吧。”
“成,那给你安排个血常规,早上空腹了没有?”
“空了。”
“挺好。”
余卿向来不喜欢和医院打交道,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车祸昏迷后醒来,且不论其他,光是左腿失去行动能力就吓得她魂不守舍了许久。
杜槿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外婆,可劲疼爱余涉,那会儿她躺在床上没法走动,曾被她指着鼻子骂了足足半小时,哭天抢地到周遭的病友还以为是她夺走了她哥的生命。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余卿老早在她妈那里尝尽了人情冷暖,压根儿不把她外婆的指责掐在心缝里头。
舒溢领着余卿下楼,刷卡排号安排得妥妥当当,她用不着操心,因此检查办的格外迅速。
等报告出来的空档,舒溢去了趟洗手间,余卿在大堂来回走动,扔了止血的棉签后,闲得没事干翻手机玩,她鲜少上校园论坛,忽而想起方淮的偷拍事件,于是登了账号进校园论坛。
这论坛账号是新生入学那会儿被学姐拉着注册的,单纯的黑色当头像,昵称起得也极简单——Yu。
置顶区域挂着学校艺术班外出表演的视频,她没勇气点开,搜索“余卿”两个字,出来的也只是寻常的只言片语,关于她本尊的照片一张都没有。
收拾得可真干净。
前两天她佯装不起意,随口向奶奶问了一句邢朝阳他家里人的情况,据说他父亲是市里某家综合医院的医生,母亲是西点师,在廊上街开了家烘焙工坊,夫妻俩终日忙于工作,干脆把邢朝阳托付给祖父母照顾一阵子。
嘴上正.念叨他,微信弹出好友验证界面,昵称“是zhāo不是cháo”,点击头像,一只戴墨镜金链的秋田犬。
余卿“嘁”了一声,通过验证——你已加邢朝阳为朋友,现在可以聊天了。
“在吗?说好的今天回来,人呢?”
手指轻敲屏幕键盘,点击发送。
“在忙。”
“得,您脾气大我不敢多问,爷爷奶奶出门了,我要去图书馆,你带钥匙了没?用不用在地垫下给你留一把?”
“你有点新想法成不,回头家里进贼了该你受的。”
“这年头的贼能上这么远来偷东西?”
“你试试?”
邢朝阳盯着信息框蹦出来的三个字,止不住发笑,实际上在摸清楚余卿的脾气后,会发现她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深莫测,不过是一个喜欢反其道而行之的小女生罢了。
他把备好的书挨本塞进书包,嘴上叼着块吐司出门,将锁门时敲字发送。
“我中午前回来,钥匙不给你留了。”
十一点半,洛柯拿着新鲜出炉的片子埋首研究,末了提笔轻敲桌面说道:“从这片子来看,骨头愈合良好,没什么大问题,关键在于你前期的康复训练做得不错,但是你后来懈怠太多,以致于灵敏度没能恢复到从前,所以抓紧了,拖越久越难康复,凡事贵在坚持,这道理想必你是知道的。”
这事儿余卿自然知晓,说起来尔尔,实践起来却万分困难。就好像你原本在舞蹈室教了很多年芭蕾舞,有朝一日忽然有人要求你去演舞台剧,提升太难。
身为过来人,舒溢当然明白她的不容易,遂说道:“洛医生,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阿卿受伤至今怎么也得一年了,搁谁遇到这事心里不难受?况且你也知道,这孩子是学跳舞的,经不起耽搁。”
“舒老师,这种事情急不来,院里头现在也没有康复训练这一块。”
舒溢望向正在低头掰手指的余卿,有些无奈地说:“看来我得联系一下国外的几位朋友,兴许他们帮得上忙。”
余卿她爹妈谁也不管这事儿,她招了这学生进门,哪有不管她的道理,可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疼。
一听说舒溢准备另找他人,原本盘算着藏掖人不放的洛柯立马改口:“不麻烦,这样吧,我有个师弟是做治疗师的,专门搞康复训练,回头我跟他交代一声,余卿就上他的医院做康复去。”
“洛医生,你这师弟……”
“放心吧。”洛柯打断她的犹豫,“他叫江止纶,前阵子刚从英国读完博士回来,年纪轻轻,跟着几位老教授学了不少本事,像余卿这种情况,他得心应手的。”
康复训练的事情稀里糊涂敲定下来,余卿全程把自个儿糊成透明人,眼观洛柯游刃有余套路舒溢。
洛柯那点心思藏也藏不住,会诊完到点下班,他喊住舒溢,道:“舒老师,上回我说了请你们吃饭,择日不日撞日,不如中午一块去吃个饭怎么样?”
舒溢扯出得体的微笑,“洛医生,你帮了余卿这么大的忙,该我请客才是。”
两人一来二去,余卿不合时宜地举手,弱弱道:“您两位去吃吧,家里中午煮了我的份,我得回家了。”
话这么说,不过是不想当电灯泡,免得影响洛柯发挥,果然洛柯立马给她抛来一个“你真懂事识大体”的眼神,吓得她一阵抖机灵。
倒是舒溢悄悄掐了把她的胳膊肉,低声说了句:“女大不中留。”
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分明看对眼的两个人,偏要整一些额外的事情来弯弯绕绕,互相试探。
彼时的余卿不懂,男女不是看对眼了就能和和美美过日子,需要考虑的外在条件纷杂,一笔笔账算不清楚。
有情人双宿双飞,余卿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恰巧赶上下班高峰期,医院门口更是堵得水泄不通,肚子里那碗昨晚七点钟的粥早已消耗殆尽,只残留无力感。
手上拽着牛皮纸袋,从口袋里掏出两枚硬币,艰难挤上公交车,乌泱泱的人潮迫使她寸步难移,固着把手站了一路,等车子行驶到距离家门口几站时,人方减少,两条腿木得站不稳,情绪降到低谷。
这尚且不是最惨,她机械地挪动到家门口,发现大门紧闭,愣了愣,附耳细听,屋里连个吱声的人都没有,再看表,十二点五十六分。
说好的中午前回来,邢朝阳咋回事?
邢朝阳回到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余奶奶把菜篮子搁腿上,正坐在屋檐下摘豆芽,见他过来,扶了扶老花眼镜,说:“朝阳啊,回来啦?”
他还喘着气,边换鞋子边问:“奶奶,余卿回来了吗?”
“在楼上呢。”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得早,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在台阶上坐着呢,表情看起来不太好。”余奶奶忽然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检查结果不太妙,我也没敢问。”
“她上午去了医院?”
“对呀,她没跟你说?”
邢朝阳知道余卿肯定生气了,回来路上他连发了几十条信息,人家一条也没回,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关系,活生生被他给整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