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靡》水上银灯

19、示好

　　“朕为君，鲁王之流，岂敢再贪。”青年的嗓音再次响起，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微微昂起下颌，威仪并重。

　　下面的宫人随即跪倒在地，齐声高呼万岁，宛若山呼海啸一般，赵鲤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父亲说，为君王可以不必柔善，但必要心中明理，不可残暴成性。

　　如今的陛下，的确不是天下所期待的明君。

　　让人将鲁王拉下去之后，皇甫翊面如覆霜，伸出修长的手指。

　　他轻轻抬起赵鲤的下颌，甚是随意道：“阿靡你知道，他为什么能活下来吗？”

　　“陛下既然隐忍不发，自然有陛下的道理，不是臣女能够揣测的。”现在，这套官话，赵鲤已经能够流利通顺的说出口了。

　　哇，细细一想，真是很万事通的一句话。

　　就是有点麻烦，她细想了想，感觉听上去，显得自己太没有主见的样子，又补了一句：“陛下心慈，乃是仁人之君。”

　　“阿靡总是这么会说话。”皇甫翊嗤了一声就笑了，就喜欢她这敷衍不能再敷衍，却又佯装赤诚的口吻。

　　又不对他胃口了？赵鲤挑起明艳的眉眼来看他，带着一点子恰到好处的疑惑茫然。

　　“鲁王能活到今日，不靠陛下还能是谁决定的呢？”赵鲤自觉问到了点子上。

　　“才不是朕呢。”皇甫翊冷笑着白了她一眼，继续自顾自地道：“当然是因为朕的好弟弟裕王，他和鲁王的关系可不错呢，或者说，他和每一个与朕为敌的人，关系都不错。”

　　“你说，他是好还是不好，贤还是不贤？”

　　赵鲤：啊这……不是为难她吗？

　　要命。

　　他继续侃侃而谈道：“朝会上慷慨激昂，连祖宗家法都搬上来了，他都求到这种地步了，朕不放，不就成了德行败坏之人了吗？”

　　皇甫翊一歪头，脸上满满的“朕很委屈，如此折磨鲁王，也不是朕的本意，但不折腾他，对不起朕自己”的表情。

　　这就让人说不得了。

　　赵鲤眼神变得晦暗不明：“……”难道你以为，你现在不是吗？

　　“你看不起朕！”皇甫翊委屈的指责道。

　　赵鲤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皇甫翊：“你以为自己很谦虚吗？”

　　这一日，鲁王到底还是留下了性命来。

　　只是被皇甫翊下令廷杖八十，双腿都给打断了，皮开肉绽，一下子就去了半条命。

　　闲暇时，吕昭仪请赵鲤去坐了坐。

　　赵鲤到的时候，她正坐在寝殿的南窗边，一心一意地调香，纤白的手指里，拈着一根银签子，在香炉里反复拨弄。

　　赵鲤在对面坐了下来，道：“这倒是看着有意思。”

　　吕昭仪抬手，让侍女再取来两盒已经制好的，要送给赵鲤：“你若是喜欢，就拿了去，左不过是一点玩意罢了。”

　　“都是做着玩的而已。”吕昭仪说着，朝她嫣然一笑。

　　赏心悦目，美人如画。

　　赵鲤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昭仪真漂亮。”

　　吕昭仪闻言，皱了皱白皙小巧的鼻子，莞尔道：“我们哪算得上是什么美人，顶多是板板正正的，长对了眉眼口鼻，阿靡就不一样了，处处恰到好处。”

　　美人不光是如何如何精致，最重要的是，长得对劲。

　　都说眼睛大而有神，但人人都是杏眼，怎么有的好看，有的无神呢。

　　吕昭仪在美人里算是出挑的了，一向又比较清高，能她嘴里说出这话来，那算是难得了。

　　“昭仪谬赞了，今日何出此言？”赵鲤眨了眨眼睛，这看上去不太像吕昭仪了。

　　“自从你进了宫，陛下就极少动怒杀人了，岂不是要人喜欢的。”

　　赵鲤理应羞赧一下的，可她是在做不出来，只好实话实说：“陛下前两日不是还重惩了鲁王，昭仪难道没有听说？”

　　“这算是什么，也值得大惊小怪，对鲁王而言，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阿靡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相比死掉，猪狗不如的活着，仿佛这就是皇甫翊莫大的慈悲怜悯了。

　　这件事在宫里，似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

　　至少，此前赵鲤回到金霞宫，闲谈时，听宫女们只是感叹：“陛下的脾气果然好了很多。”

　　“是啊，想必是咱们郡主在侧的缘故。”

　　没有只字半句骂他残暴的，赵鲤思忖了一阵，明白了。

　　当一个人坏到一定程度，但凡他改善一点点，就会有人对他加以感恩。

　　这让赵鲤心情很复杂，用人之道吗算是，但人心的确很复杂。

　　难以捉摸。

　　“人人皆说，若非是子不语怪力乱神，陛下又一向不信这些，必要以为，你会什么迷惑人心的道法。”吕昭仪说的很委婉含蓄。

　　其实要是真的会什么道法，皇甫翊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呢，还是人自身的原因。

　　赵鲤仔细想了一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特殊办法安抚皇甫翊。

　　她从进宫见到的狗皇帝，除了第一面的惊艳后，从始至终，都没有特别去揣摩他，只是随波逐流。

　　他若是高兴就高兴了，但若是煎熬暴怒，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应对。

　　幸好，直到现在，皇甫翊都没有动过大怒。

　　尤其是那种让人头发快冒烟的怒火。

　　没见过，不晓得，所以无办法可以传授，这就是赵鲤的心声。

　　面对吕昭仪诚挚温和的目光，赵鲤也不好随意撒谎骗人，她还没说什么，对方就从容地挪开了话题。

　　“说起来，我前两日才的了好消息，兄长调入了兵部做事，想想之前，兄长虽然有叔父举荐，却屡屡不遭重用，甚至被人为难。

　　父亲虽然身为将军，但天高水遥，在都城半点忙都帮不上的，这次入了陛下的青眼，也亏了妹妹，你我在宫中不易，守望相助是最好的。”

　　肯说这些话，算是她对赵鲤的示好。

　　经过一番畅谈，吕昭仪敞开心扉，和赵鲤说话，也就没了防备。

　　临走之时，还握着赵鲤的手邀请她常来坐坐。

　　值得一说的是，赵鲤这次离开，与谢淑仪打了个照面。

　　对方仿佛也没有了刻意避开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的与她互相颔首。

　　赵鲤：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们，还是我自己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