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他听不懂人话（第五人格）》唐朝的南边

8、第八章 佣兵日记-其二

　　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武器。不少的武器带着新打的铁的气味，但是一种更浓重的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让我的鼻子有点痒痒的。
　　我摸了摸鼻子，看着并没有血迹的武器，不禁有些疑惑。
　　“丁，你有没有闻见一股……带着血气的铁锈味？”
　　丁愣了愣神，赶紧捂住我的嘴巴，“嘘，这个不能说。”
　　我：“唔唔？”为什么不能说？
　　也许是从我的语气里面读出了疑惑，丁抹了把汗。“这里的武器，是专门给新兵准备的，多半是从战场上收来的东西，或者是从俘虏身上缴获的……所以……”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如果为了半大不小的新兵打造了新的武器，这肯定是不合情理的。所以我们能挑选的武器，多半只是带着血气的武器，甚至刚刚从一个将死之人手中被夺下来。
　　我看着那些已经擦拭干净的武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但是我还是走了上去，开始认真地打量这些看起来很新的武器。
　　弓箭……感觉很古老呢，还有带着鸟类羽毛的箭矢。
　　破旧的东西也不少，看来是任由我们自己挑选的。
　　这时，一把小小的，闪光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快步走了过去，我想我的眼睛一定亮晶晶的，因为倒映着那物的影子。
　　一把拥有着华丽刀鞘的□□。
　　弯曲的刀尖便于更加熟练地刺入肌肤，刀柄旁边缠绕了几缕破布，反而让它华贵的气质不减而增。刀鞘上面带着泛着华丽光泽的宝石，这把武器，虽然被称为“□□”，但是事实上并不像我们一样，被别人认为是低贱之物，手感也很厚实，应该可以说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刀。
　　我知道，我们一直被别的人歧视，只因为我们是廓尔喀人。但这把刀因为它的特色而被冠上了这样的名字，却不应该被任何人轻视。
　　我把它握在手里，“我要它。”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感觉，就是这把刀将会陪伴我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丁兴奋地跑了过来，“嘿！奈布，你选好了吗？”
　　我把手中的刀向他示意了一下，“选好了，你呢？”
　　他笑嘻嘻地捧起一副崭新的护肘，护肘看起来很简陋，但是因为是兽皮缝制成的，反而会比看起来的更加坚韧。“我选了一副护肘。”
　　我看了一下那副其貌不扬的护肘，还是诚实地道：“不是很好看，但是应该很实用。”
　　他撇撇嘴，“好内在才更加重要嘛。”
　　说着，他就笑着揽住我，“来来来，为第一次挑选武器拍个照？”
　　“不要。”我扭过头，嘴角还是忍不住地勾了起来。
　　“你看你看，还是很开心的嘛！”他咧开嘴。

　　这成为了，我们俩之间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这倒是后话了，这是我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才补充在这张照片后面的。

　　军营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趣，反而有些枯燥。就是反复的训练，挨打，训练，挨打，虽然也因为抗了下来，我的体格强壮了不少，但还是比其他同辈的人稍微矮一些，我倒也不在意。因为我的上级给我的评价，就是游走的刺客。小一些的身躯反而利于灵活的机动性和一些更加有技术性的活动。
　　但就是因为这个评价，我没有办法总是使用我的刀。这倒是有一些遗憾的。
　　在军营里的生活，煎熬，但在你想放弃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希望在眼前。比如说家人从远方寄过来的信件，或者是同甘共苦的泪水。
　　但是我都没有。
　　作为一个优秀的雇佣兵，我从刚开始收到的训练就是——冷酷，无情，为了战斗可以舍弃一切东西。
　　从进入军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妈妈的信件，甚至连一声口头的问候都不曾有过。但是我明白的，妈妈不想让我依赖她，而不是因为别的理由，不是吗？
　　每当我有些动摇和害怕的时候，我就这样告诉自己：是的。
　　见过的雇主越来越多，但薪水少得可怜，远远少过我的想象。甚至每个月往家里寄钱的时候，我都可以想象出母亲失望的表情。
　　我想，这些雇主都没有把我们廓尔喀人放在眼里。无论我的射击多么优秀，无论我在战场上行动地多么迅速，在他们眼里，这似乎都是应该的，反而是做不到会让他们失望无比，以此为理由克扣一大笔薪水。
　　我渐渐明白了。我们佣兵，就是行走在黑暗里面的人，我们向着光明，却置身于黑暗之中，永世无法脱身。
　　而想要脱身的唯一办法，就是脱离雇佣兵的身份。
　　丁从前一段时间开始便不与我一起了。听说他似乎是转行了，虽然不知道转行成为了什么，但是我为他而感到高兴，尽管我不会放弃这份从事已久的工作。
　　我的搭档已经改行，但我仍然在枪林弹雨中潜行。如果这就是生活，那么出口在哪？
　　这一天，我接到了一份特殊的任务，我要扮演的角色竟然是狙击手。
　　“上一位雇主很赏识你的射击技术。他认为你可以胜任这个角色。如果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你将会获得一大笔钱。这钱足够你花一辈子了。”
　　我有些不解，但是我没有任何的异议。因为我知道的是，我们没有自由。自由不是我们廓尔喀人可以拥有的东西。那是奢望。雇主的命令就是绝对的。
　　这是我们进入军营里面得到的第一个“诚心实意的忠告”。
　　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拾上我为数不多的行李，不留痕迹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脑海里是上司对于这次任务的指导。
　　“这次的目的地是伦敦，这个地方被称为‘雾都’。你的目标是杀死一个人，到了具体的地方，会给你更加详细的解释。”
　　这就是指导，非常简单，我甚至连杀死的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我只知道，我要杀死他就够了。一个优秀的雇佣兵，绝不会提出任何多余的疑问。
　　我连夜赶到了伦敦，我们驻扎的地方是一片郊区。这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属于我们这边的雇佣兵。我们没有互相交流名字，只是简单地认识了一下。我突然间才想起来，我在这军营里面，唯一知道名字的，居然只有“丁”这个人。
　　我不禁有些想笑。我奈布活了这么多年，居然只真正认识这么几个人。
　　一面之缘的多了去了，我杀的人还不多吗？我手里的血还不够吗？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我觉得，杀死一个人的罪恶，在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身世以后会生根发芽，缠绕在心上。
　　我努力地不去想这些，只是在短暂休息以后马上出发前往侦查。侦查的生活有些枯燥，但是不侦查只会让一个雇佣兵的大脑变得迟钝，不再警醒。这是很危险的。
　　丧失了这些，相当于丧失了自己的生命。
　　我很明白这些，但没想到警醒那么有用。就在我们侦查的第三天，我闻到聚集人的帐篷中传来一丝油烟的气味。
　　我皱皱眉，巡视了一下帐篷的周围，刚想到前面的营地去看看，耳鸣声却一下子响起，火花卷蚀了我的后背，巨大的冲力让我向前一栽，在为了缓冲翻了个身以后狠狠地栽进了泥土里面。
　　耳鸣声还在继续，我勉强地回头一看，发现刚刚出来的帐篷火光冲天，尖叫声不绝于耳。我甚至看见了一个浑身是火的人，扭曲地跑到了帐篷外面，强撑着走了两步以后倒了下去。
　　四肢仿佛都不能动弹的时候，有两个人将我架了起来，不少人跑到我的跟前，手中拿着一把把枪。“请您先撤退！我们保护您！”
　　您？我怎么不记得我可以得到这种称号？
　　他们看我愣神的样子，急切地道：“上级命令我们保护您的。您先走，我们垫后。”
　　我算是听明白了，强撑着站了起来，后背火辣辣地疼，但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跟在他们中间跑了起来。因为是晚上的休息时间，所以大家都没带什么武器，这些带了枪的人恐怕都是因为离出事帐篷有一小段距离，而得以拿到枪掩护撤退的。
　　当我看到那一群围在帐篷边缘武装完备的人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这是有预谋的。不是那个任务目标干出的事情，就是其他雇佣兵团队干出的事情。或许，杀死那个人会有奖金，而且是巨额的奖金。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分到这么丰厚的报酬？
　　呵，果然人就是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我咬着唇，刚想和大家一起扛着，就听见旁边有两个雇佣兵对着我道：“快走。往这个方向跑，那边有我们的一个临时通讯点，告诉上级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
　　我愣了愣，“那你们……”
　　“我们都有武器，倒是你，身上只有一把弯刀，连把枪都没有，这不是去找死吗？”那人好像有点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神中分明有一丝转瞬即逝的悲意。
　　我摸摸腰上的弯刀，心知自己在这里也是拖累队友，只好点点头，转身朝他说的方向跑去。

　　路很长。
　　背很疼。
　　心更疼。
　　为什么我就没有早点发现告诉大家呢？兴许就不用死那么多的队友了。
　　我看着火光渐渐消散的那个方向，还是下定决心跑了回去。
　　枪声在很久之前就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地的残骸。看着那些军服，我心知对方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干掉了我们的队伍。
　　我蹲了下来，一个又一个仔细地检查他们的心跳和眼睑。
　　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生的希望。他们为我开出了一条路，我绝不能就这样走了。
　　看着那些毫无生气的面庞，就当我想放弃的时候，一声轻轻的，沙哑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可怕，但是这对于我来说却如同天籁之音。
　　我找到那人了，仔细地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他还是在昏迷，右胸中了一颗子弹，体温在慢慢降低，大有下一刻的咽气的架势。但是，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而且和我一样，是一个廓尔喀人。是我的族人。
　　我咬咬牙，用力地把他扛在了肩上，一步又一步地走向通讯点。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只有那一个我们专属的记号显得分外清晰。我看着那记号，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于是掀开了地窖的门，将这人奋力地拉了下去。
　　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半晌，上级的声音响了起来。“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我抿抿唇，还是认真地交代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在这过程中，上级一直一言不发，也没有挂断电话。我心里还怀着一点小小的希望：“可以派来救援吗？我想这个地方离你们的医疗点并不远……”
　　上级好像吐了一口烟。“不可以。”
　　我愣住了，浑身上下好像被冷水浇透一般。“为什么？他还活着……”
　　“伤成那个样子，活下来也是个累赘。再说了，还是个廓尔喀人。”上级冷笑道。
　　“不是的，不是这个问题……为什么？他虽然是个廓尔喀人，但他也是个人啊，为什么见死不救？”我感觉到胸腔里面的怒火。
　　“你们算是人？”他有些惊奇。“这样吧，反正你还活着，你回来吧。”
　　“不，我不会丢下他的。”我笃定道。
　　“奈布.萨贝达。”上级的声音有些冷意，“你在军营里面学的一切都还给我了吗？我想我的命令是绝对的。”
　　“是，您的命令确实是绝对的……”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我永远不敢相信的命令。
　　“那么，杀了你身边的那个雇佣兵，奈布.萨贝达。”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我想，一个优秀的雇佣兵应该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