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督他总想打发我回家》薛君黎

51、第五十一章

　　“好累……”方林飞半靠在座椅上打了个哈欠。

　　回程的时候是警督开车。相比于小少爷发礼物时的费心思，他那边就好得多了，学龄上的小朋友基本都不相信圣诞老人，倒也省了他扮演的功夫。

　　特别一提邱昊阳，第一时间从大胡子的覆盖下认出了警督的脸，立刻装肚子疼躲回了宿舍，多一分钟都不想停留，警督也就随他去了。

　　此刻小少爷的眼睛半阖着，鸦羽式的睫毛在车窗外路灯的光芒照射下在脸颊上投出扇形的剪影，张扬狡黠的眸光敛去了，难得显出一点乖巧来。

　　厉锐言伸出手来顺了顺他的额发，开口道：“快到家了，别睡着。”

　　“嗯。”方林飞挣扎地睁眼：“陪小孩子费精神。”

　　为了不睡着，小少爷从衣兜里把雯雯塞给他的那张海洋馆的门票拿出来，看了看：“我问了何院长，叫亮亮的小朋友已经被外省的人收养了，看样子这票是送不出去了。”

　　“跨省收养吗？”警督随口问道：“还挺少见的。”

　　“嗯……谁知道呢。”方林飞把票塞回自己的口袋里：“不过我都答应人家小姑娘了，差人送也得送过去，人家乐不乐意来就两说了。”

　　厉锐言失笑地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阵儿，小少爷突然开口问道：“之前拜托你调查我妈妈的事情，有什么结果吗？”

　　警督一时哑口，像是不知道怎么讲，但最终说道：“查到了一些，但大多数资料都是机密，调档案要吴局长批复。”他看了一眼方林飞：“吴局长之前也说，想要见你一面。”

　　“见就见。”小少爷轻松地说道，倒是厉锐言的表情比他还严肃些。

　　“你不要担心。”方林飞侧过头去，靠在警督的胳膊上：“吴局长算你的养父吧，我会好好表现的。”

　　厉锐言动了动手臂，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叹气道：“你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乐意和谁在一起，他们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方林飞嗯了一声，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街灯一盏盏闪过，明明灭灭地映在他脸上，看不清神色。

　　“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在我身边看着我。”他挪回自己的椅子上，似乎想要把身体蜷成一团，手指无意识地搓揉着衣角：“不知道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我很害怕她其实已经死了，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幻想。但如果她没死，我也不觉得高兴，可能还会恨她，有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十年远走，不闻不问。”

　　厉锐言几乎是心疼了。好在此时已经进了别墅区，四下幽静无人，灯光也渐隐在树木的剪影里。

　　他把车子停在路边，解了安全带，靠着小少爷近了些，却也没想把他拉进怀里安慰，只是沉默地用手抚他的发顶。

　　虽然是伤心的话，但方林飞的语气却颇为平淡，甚至还扬起嘴角反过来宽慰警督：“其实时间长了，也没那么难过。”

　　厉锐言曾希望他永远是不知人间疾苦，嫉恶如仇，无所顾忌的小少爷，但此刻又觉得，也许正是那些失去母亲后骤然冷清的黑夜和天光不在的白天，才让他长成今天这个样子。纵然世事鲜少待人以善，总不能完美，他却是骄傲又善良，比自己见过的任何灵魂都耀眼。

　　***

　　“进来坐。”

　　吴常平替方林飞拉开了办公室的门，眼神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见到警督跟着，显出两分惊讶来。

　　小少爷不自觉地微皱起眉头，跟着他走进去：“厉警官说你想要见我。”

　　“不敢。”吴常平示意他坐下：“只是邀请方小少爷来一叙，没有强求的意思。”他顿了一顿，缓声道：“小少爷的救命之恩，我还是承情的。”

　　方林飞嘴角压平了，没有松懈：“吴局长客气了，厉警官才是出力的人。”

　　显出老态的男人不甚明显地微笑了一下：“是，我当他是我半个儿子，人总是这样，对家人缺乏感谢。”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方林飞不知道吴常平是否知晓自己和厉锐言的关系，又或者是在暗示自己母亲的事。他抿住唇，不答话。

　　“阿言给我说，你在寻旧案‘圣医’的资料。”吴局长见没人接茬，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这种加密的档案，按规是不能与平民信息共享的。”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表情变得有几分不悦：“不过想来，方小少爷也已经习惯了总是享有特权的生活。在厉警官那里查不到的东西，就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没少让他为难。”

　　小少爷几乎要气笑了。对方一口一个“阿言”和“厉警官”，像是要把亲疏关系跟他辨个分明，如果不是为了得到一点实在的线索，他能现在就转身离开。

　　相反，吴常平说完了话，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里平静无波，还带着戏谑。

　　在沉默里，方林飞突然清醒了一点。

　　能坐到警察局长这个位置，吴常平应该不会蠢到要说这种话激怒他，更何况还讽刺得突如其来，除非对方仇富，不然就显得十分多余。

　　何况吴局长地位不低，方家说破了天也只是成功的商人，两方算是势均力敌，谈不上相互嫉妒。

　　所以为什么？在这堪称整个海城最安全的市局里，吴常平有什么可装样的？

　　“吴局长说笑了。”方林飞挑起眉毛，笑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特权不特权我不知道，我只是要点资料而已，不难办吧。”

　　“倒也不是不可以。”吴常平的手扣在桌面上，右手食指和拇指轻松搓了两下：“特权怎么来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说到底都是资源罢了。”

　　“没想到吴局长还懂得谈生意。”小少爷瞬间入戏：“看来阎罗殿里走一遭，对人生的看法是真的有所改变啊。”

　　吴常平在外的名声，向来都是清正廉明，这一下想要扮个贪|官，理由都有现成的。

　　“可不是。”对方果真笑着点头：“人生在世，有福就要享，免得来不及。”

　　“好说好说。”方林飞站起身来：“我去去就回，不会让您失望的。”

　　“咳……”吴局长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不着急，方小少爷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

　　他从自己的抽屉了拿出一份贴着封条的档案，用手压在桌上，推到方林飞的眼前。牛皮纸封底摩擦上过蜡的光滑红木桌面，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昭示一场邪恶的交易正在进行。

　　方林飞了然地接过来，也没有细看，迟疑道：“那我……”

　　“就当是我的一点诚意。”吴常平露出几乎是狡猾的微笑：“放心，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都在里面。”

　　小少爷给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拿着文档装进自己专门随身带着的一个黑色公文包里，出了办公室，几乎是立时松了一口气。

　　从办公室的边角绕过，意外地看到警督倚在墙上，着装正经，虽然靠着，身体依旧是伸展，半点没有歪歪扭扭的样子，手里捧着看什么文件。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看到小少爷，招手示意了一下。

　　“怎么样？拿到了吗？”

　　“一切顺利，不过吴局长好像吃错了药。”方林飞朝他扬了扬自己的包。

　　他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开文件好好看看，市局里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所以也没有跟警督解释吴常平的奇怪之处。

　　“去我的办公室，一起看。”厉锐言看出他的急迫，伸手握住他的指尖，安慰似的摩挲了几下。

　　方林飞意识到两人此时正站在市局的走廊里，虽然两侧空无一人，但他依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只不过还是没有躲开，警督甚至没有用劲，使坏似的握紧了。

　　“干嘛？大队长单位公开出柜啊？”小少爷吐出一口气，玩笑道。

　　厉锐言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把人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好在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人，但还是把方林飞吓得一身冷汗。

　　“怎么突然这么热情。”门关上，警督要松手，这次却换了方林飞拉住他：“就是地方不太对，工作不要了？我看吴局长烦心事够多，你再加点油，够他喝两壶。”

　　“我不介意别人看到。”厉锐言让他牵着手，低声说道：“我以为你也不在意。”

　　“啧。我当然不在意。”方林飞笑：“那是我脸皮厚不受舆论影响，也没有工作要保。”

　　他看着警督：“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不用费什么心力证明给我看，或者给别人看。你爱你的工作，也不用牺牲任何东西去保全。你这样，我总觉得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厉锐言盯着他，似乎想鉴别这话的真伪几何，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说：“确实也有点事瞒着你。”

　　小少爷在震惊中睁大眼睛，他刚才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没想到这种可能性：“所以你是要确定我俩情比金坚才能告诉我？”然后又低声嘟囔：“这么没信心。”

　　“嗯，情比金坚。”警督的脸上漾开淡淡的笑意，他拿过方林飞的手提包，从里面抽出吴常平给他的资料，亲手拆开递过去：“现在有信心。”

　　资料的扉页上用曲别针夹着一张字迹潦草的便签纸，上面写着一列陌生的名字，像是谁临时做出的摘要。方林飞把它取下来，想去细看文档。

　　警督则拿过那张便签，指着上面一个名字说：“这个，厉成国，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