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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个替身:我不是我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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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的那位管事夜观天象,发出沉沉叹息。
他身旁的小跟班问他为何叹气,那管事说:“破军星动,今年朝廷如此动荡不安。太子和先皇先后驾鹤西游,我方才再看,发现动荡远还没有结束。”
那小跟班也跟着忧心起来:“难道还有什么乱事发生吗?这、这可如何是好?将来这天下会不会大乱啊?”
管事道:“倒也无须太过担心,虽然乱了些,但紫薇星一直明亮,最终会有那力挽狂澜的人扭转乱局。这天下想来是不会乱的。只不过这纷乱的过程让人揪心,倒不知会牵扯到什么人?但愿大牢里的那几位耿直的大人最后都能平安无事。”
没过几天,这位管事的话就应验了。
朝廷又乱了一波,有些人倒了大霉。
这些人倒不是管事担心的大牢里的几位大人,而是被选定为储君,过些日子就能登基的翌王——唐悭。
具体怎么一回事没人说得清楚,大概就是原定的登基日子,被摄政王往后拖延了。
坐不住的翌王就做了些小手段,惹毛了摄政王,直接把人拿下大狱,褫夺了储君的资格。
这样一来,继承大统的人选,又要变了。
唐悭抓着常总管的衣袍痛哭流涕:“常总管我是冤枉的,你让我见见皇叔。”
常总管之前吃过这位翌王不少好处,这时候也不好太绝情,便好言道:“王爷正在气头上,老奴觉得,殿下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您先安心在这里待几天,逮着机会老奴再替您向王爷求求情。”
唐悭一听这话顿时蔫了。
事已至此,天子之位他是不可能再肖想了。
能活着从大牢出去,混个闲职安度余生,就是奢求了。
余总管看他像泄了气的皮球,叹了气说道:“殿下行事的确鲁莽了,有些事情殿下怎得就是看不真切?你伤的可是安大人。”
唐悭一听这三个字便又被点着了火信子一般,怒吼吼地说道:“伤他又怎么了?他凭什么可以左右皇叔的决定?说推迟就推迟,这可是登基大殿,不是过家家。不过是长了一张皇叔看得入眼的面皮而已。早知道那时候在地牢,我拼着得罪司阙,也一定要毁了他的脸才对。”
常总管看他如此执迷不悟不知悔改,最终也只有暗自叹气,心想:如果唐悭那时就毁了那人的脸,如今倒是真没这些烦恼了。因为,可能他已经连烦恼的机会都没有了。死人又怎么会有烦恼呢?
安迟伤得并不重。
说起来他每天待在摄政王府,就有一天被唐恪拉着去庙会玩耍,结果就遭到了袭击。
谁也不知道摄政王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身法速度快到凡人肉眼都看不出来,带起的一阵黑色旋风几乎要将身后的整条庙会街毁掉。
但安迟还是被刺客飞镖暗器伤到了肩头的一点点皮肉。
真的只是一点点而已,连血丝都没有渗出。
但唐凌迁怒了一众人等,连唐恪都被再次禁止踏入摄政王府的大门。
他一路小心翼翼抱着安迟回到卧房,沉着脸一层层解开安迟的衣衫,检查他肩头的伤势。
如果那算得上伤势的话。
伤口虽小,唐凌还是仔细地为安迟做了处理。
轻轻凑近,吹干伤口上的药汁。
忽然摄政王就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似得,连忙转过了头。
之前一路担心一路着急,脑子里无暇他想。
这时候放下心来,才看到安迟肩头雪白的皮肤,凑近的时候还能闻到那上面带着的淡淡草药香味。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又争前恐后地从朦胧的记忆深处跳出来。
摄政王几乎要仓惶逃离。可刚站起身来,他又想起安迟的衣服没有拉好,说不定会着凉。
于是,他又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过去,要为安迟穿好刚刚被他半脱下来的衣衫。
眼角余光分明是看准了才伸的手,谁知伸出去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碰到了细滑温润的肌肤。
唐凌如遭火灼,下意识地往回缩手,却被一下子抓住了手腕。
安迟将唐凌的手轻轻握住,放在自己脸颊旁温柔地摩挲。
“唐凌……”他低声喃喃叫道。
摄政王像被雷劈了一样僵硬半晌,随后猛地转过身来,将人死死拥进了怀中。
夜幕低垂,疏星闪烁。
摄政王府的内室里没有掌灯。
幽暗里的床榻上两人静静依偎。
“你那时是怎么活下来的?”安迟轻声询问。
唐凌双手紧紧地拢了安迟在怀里,隔着衣袍仍然能感受彼此身体的温度。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踏实,安心,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满足。
这样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
所以,他听安迟问起当年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愤恨和不甘。
当时他被太子陷害,虽然老皇帝赶到的时候并没有抓住什么实质的证据,但他到底是私闯了后宫嫔妃的宫寝。
老皇帝是不可能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就算辩解了,老皇帝也不会相信他的话而去怀疑太子。
于是,责罚难免。
老皇帝罚了他去守西陵。
西陵也算是皇陵,但除了开国的太祖和追随太祖的那一代朝臣,其余的皇族并没有葬在那里。
西陵所在的山叫做落剑山,皇陵在山前,山背后的一个幽深洞窟里,埋葬的则是前朝被坑杀的最后一代皇族连同忠心部属近千余人的尸骸。
本朝太祖是个狠人,当初将人杀也就杀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多年以后,那坑洞里冤魂戾气化魔,作起怪来。
安家的人连同驱魔高僧在后山山洞镇以神石符阵,才暂时将那些化魔的戾气制服。
后来高僧又建议,把太祖和本朝第一代勇将的陵寝葬在前山,将那些不甘心的前朝人魂魄世世代代踩在脚下镇压。
效果是有的,但对于看守西陵的守陵人来说,落剑山到底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
皇气再盛,也还是能在半夜里听到前朝那些幽魂不甘的哭嚎声。
唐凌去做了守陵之人。
却没想到太子竟是心有不甘,没把唐凌整死始终心气不平。
于是,他假托生病之词,却着人驾了快车,一路赶到西陵。
然后让人将唐凌绑了,亲自送去了后山魔窟那里。
后山魔窟有符阵守护,除了皇族和安家的人,其余人都不能接近。
所以,唐凌是被太子亲手扔进那埋着千具骸骨的魔坑里去的。
他在坠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安瑾的脸。
她应该是发现了太子的异动紧追而来。
他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先是吃惊,在最后一刻却变成了冰冷。
那时候唐凌不解,也愤恨不甘。
现在想来,他才明白,安瑾一定是憎恨唐凌在芷兰宫对安迟做了那样的事……
他落入魔窟的时候,安迟不也正在生死一线上徘徊么?
如今安迟问的,自然是他落入魔窟之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事情。
唐凌想了想,说道:“是你吧!”
“嗯?”安迟不解。
“是你喂给司阙的那一滴血,血里面有赤龙之力。”
安迟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在唐凌怀里窝得更舒服。
他轻笑道:“一滴血里面并没有对抗整个寒魔之力的力量。你故意这么说,是想让我高兴,然后忘了你曾经把我错认成姐姐的事吗?”
他这话立刻让唐凌心脏都提到了嗓子里。
“我……”他试图解释,却发现没有脸解释。
一样的脸,一样的斗篷,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为什么他会蠢到那样的一种地步?
他解释不出来,于是安迟继续说:“还是说,你就是喜欢姐姐。如今这样抱着我,刚才还那样亲我,都只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跟姐姐一模一样的脸?”
摄政王几乎要翻身下跪,他牢牢地抱着安迟,恨不得将他嵌进身体里。
“不是的。”他慌乱地说道:“不是那样。我喜欢的就是你。”
是你在月夜的琴音里让我感受到了快乐,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踏月而来。
甚至在魔窟里最难熬的日子,他都是轻哼着那些他们合奏过的曲调才能减轻痛苦,获得坚持下去的希望。
可是他很蠢,又很笨,心里想着却说不出口,只是用力搂着安迟,不停地说着“不是”。
“好吧,”安迟柔柔暖暖地说道:“我信你。”
被信任的唐凌却没有放松下来,他觉得心里闷闷的,为了那些因为愚蠢而错过的时光。
他低头,去亲吻安迟的额头脸颊,动作轻柔,带着朝圣一样的虔诚。
安迟由着他的亲昵,一只手去握住唐凌的大手,问他:“疼吗?是不是很难熬?”
一点诅咒的胎记,就已经折磨得他几乎不成人形。
直接摔进成千个不甘的厉鬼所化成的寒魔之力中心,那滋味难以想象。
“还好,”唐凌说:“开始很难熬,但是后来熬过去了,这股魔力浸透我的身体,我慢慢可以操纵它了。”
安迟安静了下来,把脑袋贴在唐凌胸口,试图倾听里面叫嚣着的寒魔之力。
他大概明白唐凌的这一句“熬过去”,应该是经历了多少堆叠的痛苦和绝望。
而保住他性命的,不止是司阙体内的那一点血,还有唐凌身上残留着的很少的一部分前朝人血统,以及那个没有完全消失的诅咒胎记。
如今,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安迟问唐凌:“你会把唐悭废掉吗?”
“会。”唐凌干脆地回答。
安迟又问:“那你会自己当皇帝吗?”
“不会。”依旧是毫无犹豫。
“那你会选谁作皇帝?”
这次唐凌犹豫了:“……没想好,你说呢?”
“唐恪怎么样?”安迟提议道。
“……好。”唐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