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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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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灌下了好几杯酒。美人细腻的葇荑与华艳的熏香气让他目眩神迷,几乎不曾软倒。
这是娆燕坊的船。一楼是开阔的宴会厅,设紫檀长几二十张,枝型烛台上百架,船顶吊煌煌红烛灯塔,二楼三楼皆可凭栏俯观盛宴。除了娆燕坊,江南再无二家能摆出这样的排场。
魏年不过一个七品小官,仗了巡抚的势,难得来此乐上一乐。一支提灯舞的《三更莲》刚刚舞毕,舞姬们就纷纷散到桌边,娇言软语地劝酒。有把持不住的,已经喝的言行无状了。
“嘭,嘭嘭;嘭,嘭嘭。”清脆的铃鼓声响起,身着一件桃红褙子的高挑丽人不慌不忙地敲着铃鼓,绕了大厅一周。所过之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
魏年知道,她是本席的行令官,名唤桃朱。
贾善喝大了胆儿,捋着舌头向桃朱道:“桃…桃…桃,朱!你和爷说,那黑不溜秋的一大根,是件…嗝,是件罕物。怎么,还…还不给爷们儿看看?”
好问题。魏年想,他也好奇的很。自从进屋后,在宴厅的尽头就有一大根柱子样的造物,直通到船顶,只是混在黑影里,看不清。
桃朱斜飞了凤眼,向那贾善细细打量一会,遂举杯笑道,“贾大人,您再喝三钟,桃朱就如实告诉您。”
贾善撇撇嘴,命身边的美姬给他斟上三钟来。喝到第二钟,他便头晕耳热,第三钟时,他得意地想站起来,脚下却发软踩空,直直扑到席面上去了。一时酒杯乱滚,油肉四溅,周围人都唬了一跳。桃朱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吩咐道,“剔红,剔翠,贾大人醉了,扶到雅座去歇息。”
众人一想,都乐了起来。剔红剔翠笑了一笑,搀起贾大人下席。
桃朱放下铃鼓,举起一把团扇来不急不慢地在颊边一扣一扣,“各位大人何必着急,都到了跟前了,怎么会不让见真佛儿?”她将眼风向右边的一位官客溜了一溜,“接下来还有两位,名头在江南是响当当的,模样性情可都一等一出挑。”说着便向里笑,“朝歌,夜弦,各位大人都等了好半天了。”
衣裙窸窣,环佩叮当,内室悠悠转出两个人来。头一个妆容精丽,一袭洒金花红绸衬纱罩长裙,化芙蓉钿,顶流仙髻,佩金步摇,腰肢袅娜,娇媚风流;后一个沉静秀美,墨绿色襦裙,烟水绿纱罗,张惊鸿髻,点蓝白珠花,玉肌纤润,端庄文静。头一个执着红牙板,后一个抱着桐木琴。
桃朱伸手轻笑着一引,“这位红裙的,是朝歌姑娘;绿裙的,是夜弦姑娘。二位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魏年转了下酒杯,亲姊妹?着实不像。朝歌艳得像朵花,夜弦素得和水草一样,气质大相径庭。
那厢二女一丝不乱地行罢礼,早有小厮搬了琴架绣墩布置好。夜弦款款坐了,素手调了几声,向朝歌微微点下颌。朝歌随手敲了几板,便亭亭立定,向众人一笑,露贝齿八颗,“诸位客官想听些什么?”
大家面面相觑,魏年不由自主地和他人一般,将目光投向巡抚大人。朝歌抬眼一看,心里已有了一番分辨。她轻移莲步到巡抚大人面前,柔柔福身而笑:“我见大人丰神俊朗,眉宇宽阔,定是个大气度的人。今儿第一支曲子,可否有幸请大人钧点?”
巡抚拈着自己的髭须,沉吟几秒,道:“《采莲曲》何如?”
席间一片叫好之声,“江南夜江南水,当逢江南曲!”
朝歌复走回夜弦身侧,玉指轻叩牙板,珠喉啭丽,“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歌声清丽婉柔,一时如荷风万顷扑面来,青绿珠露坠袖梢,阳光浮动在波浪上。
水下有鱼。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北。鱼影双双,相舞碧波间。荷色青青,鱼色鲜红,水润灵动。朝歌一转而拔调,吐音如珠落露碎,清越活泼。——是红色罗裙的少女,驾着兰舟破开荷堤,遥遥抛来一枝莲花。
夜弦轻按金粟柱,弹出最后一个音,侧头微微向朝歌一笑;朝歌得意地扬起头,搭上巡抚伸来的手,就势向他怀里一靠,麻利倒上一杯酒。
魏年恍惚地又喝下一盏琼花露,似乎还听罢两套新曲,便有些神思模糊。桃朱向一个婢子使使眼色,那俏丽女婢就扶起魏年去厢房了。
巡抚一手扶着朝歌的纤腰,一边喷着酒气问:“桃朱,你后头那阿物儿,究竟是甚?还不给爷几个儿看看?”
“爷你太急了。”桃朱笑盈盈地,“不过时刻掐得刚刚好。”
她一伸手,便有婢子递上烛火。她擎着灯烛悠悠向大殿深处走去,一步一步,晕走黑暗。到柱子前,桃朱蹲下,点燃了它。
火焰呼啸螺旋着向上飞升,直奔天穹,一路散落火星如雨,照破幽微重楼,一室瞬间熇熇煌煌!
那本是一根通顶的高大灯台,阶上尽流着灯油,一遇火便彤明辉煌起来。整个大殿顿时亮了十倍不止。
巡抚撇撇嘴。
艳红的绸帛如流水从殿顶飞泻而下,一时似九丈天倾,重重垂霓滚落!
有瑶台仙子,苍穹奔来,婉然缠遍三千里风烟楚楚。裙袂飞扬,柔仪纤纤,容色殊丽,清艳绝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