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有话说》观山雪

52、052

　　蓬莱无妄峰一向都是安静的，因为这里只住了易道远一个人，他身患眼疾，因而过往从未收过弟子，即便如今有了谢无衣，可这师徒二人谁也不是热络性子，因而这座峰也一如既往的安安静静。

　　而今天，这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易道远放下无字书，头微微转动，忽而，唇上染上一抹浅笑，“道友远道而来，何不现身。”

　　清风吹动，一道幽香掠过易道远的鼻息，倩影随风而落，正正落在易道远面前。

　　女子白衣似雪，轻纱遮面，云鬓高挽，一双美瞳如秋水泛波，幽静的气质令她散发着迷人的冷香。

　　“洛如晦见过易前辈。”声音清清泠泠，却隐隐透着贵气。

　　此话一出，易道远就知道她是谁了。

　　“神女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易道远声音里带着疏离。

　　或者说，除了关系最亲的那几个人外，他与谁说话都带着疏离。

　　不问世事多年，他如今依旧不想与外人多接触。

　　不欢迎洛如晦的到来，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晦乃是晚辈，当不得前辈这般称呼，直呼其名便可。”洛如晦道。

　　“蓬莱防御虽不如无相山严明，却也不至于阁下如入无人之境吧？姑娘是如何进来的？”既不让叫神女，也不好真的直呼其名，那他就叫了一个普遍的称呼。

　　“实不相瞒，如晦是先秉明了掌门，才到的无妄峰。”她倒是一点也不隐瞒，像是这是如何的光明正大的行为一般。

　　“我那师兄向来不喜光明殿，你是如何得了他的允许进来的？”易道远问。

　　洛如晦笑着道，“应是掌门见如晦是晚辈，不好计较，这才让我钻了空子，虽是小伎俩，但为了要事，如晦也只好出此下策了，还望前辈见谅。”

　　是的，她从来就没想过要说服明翊子，明翊子不喜魔修，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她只能借此机会来见一见易道远，只希望对方能看在往日家族宗门情分上心软两分。

　　易道远微微一笑，顺手给自己倒了杯灵茶，“姑娘好算计。”

　　这可不算什么夸人的话。

　　不过，洛如晦来此，也并非是想从对方这里得几句夸奖。

　　“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实在是事急从权。”洛如晦再次道歉。

　　“说吧，来找我究竟有何事。”易道远淡淡道，语气里没有半分热络或者好奇，他对对方的理由并不感兴趣，这样说也只是为了给对方一个机会，不枉她花费心思来见他。

　　“前辈恐怕有所不知，西洲的那座由寒渊尊者所建的浮屠塔，快要塌了！”洛如晦看向他。

　　却见易道远只略略皱眉。

　　“师尊，今日有客？”正在二人沉默之际，一道外来的声音突然将这份沉默给打破。

　　听到声音，易道远表情放松。

　　洛如晦看向来人，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秀眉紧蹙，手中的拳头微微一紧。

　　不知为何，易道远的表情也有些许凝滞。

　　谢无衣过来，看到的就是二人这幅模样，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

　　“师尊？”

　　易道远回神，对他招招手，“回来了。”

　　谢无衣看了一眼已经松开眉心的洛如晦，“嗯，这位是？”

　　“西洲来的客人，来找为师的。”

　　见易道远并没有介绍的意思，谢无衣也识趣地没再问，倒是洛如晦，从谢无衣出现到他离开，紧绷的神经就没松过。

　　谢无衣想想又摇头。

　　莫名其妙。

　　“恕晚辈孤陋寡闻了，未曾听说过前辈竟收了弟子，竟是没能准备见面礼。”洛如晦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强做冷静地问。

　　“你既自称晚辈，那便是与我徒儿一般辈分，当不得什么见面礼。”

　　易道远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寒暄，他见洛如晦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会离开，便开口道：“姑娘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了，不过，此事我还虚考虑一二，若是姑娘有时间，不妨在蓬莱多留几日，届时我再给你答复。”

　　魔修住进正道大本营，也不知洛如晦怎么想的，竟也毫无异议地答应了下来，跟着易道远见来的蓬莱弟子去了客居。

　　竟也不怕有什么陷阱。

　　不多时，明翊子那便就收到了消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易道远的屋子里。

　　“你今日做何打算？怎得还将那人留了下来？”明翊子鲜少地皱着眉，不是很能理解自己这位师弟的想法。

　　他在听说洛如晦不见了的时候，就猜到了对方的所在与想法，不过，倒也不是很生气，因为他本就对魔修没报什么好印象，对方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失望。

　　可这并不代表他对自己师弟也这般想法。

　　要说易道远和易家本家还有多少感情那是不肯能的，所以对方为何还要考虑？

　　他不明白。

　　听师兄这样说，易道远也叹息一声。

　　“易家是易家，尊者是尊者，二者不可混为一谈。”

　　寒渊尊者，那样一个传奇人物，何尝不是他崇敬的对象，他不至于迁怒。

　　至于浮屠塔，更不应该把对西洲的不满迁怒到它的身上，它只是一件没有思维的建筑，遇好则好，遇坏则坏，与它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把西洲对里面灵兽的所作所为怨到浮屠塔身上，那只能说，我塔太冤了。

　　这样明翊子都明白，可他依旧冷哼一声，“就因为这个，你就想同意了？你真有修复它的办法？”

　　易道远轻叹一声，“师兄想多了，我留下她，是另有打算，与浮屠塔无关。”

　　明翊子这才正色，疑惑问，“发生了什么事？”

　　易道远心中沉思许久，也不知该如何说，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理解。

　　“师兄，我看见了。”双目无神的易道远“看”向他的掌门师兄说。

　　明翊子疑惑。

　　“看见了什么？”

　　易道远是个瞎子，却并非传统的瞎子。

　　一般的瞎子双眼就是一片漆黑，半点光线也没有，可易道远的眼睛却还能看到点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能看到许多荧光线，起初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来慢慢的他就明白了。

　　这是因果线。

　　他能看到别人身上的因果。

　　而这件事，作为师兄的明翊子也是清楚的，不仅清楚，二人还利用过。

　　而现在，看着易道远脸上的郑重，明翊子也不禁想知道，究竟对方看见了什么才会如此。

　　“我看见了无衣和那丫头之间有条红色的线。”易道远缓缓道。

　　明翊子呼吸一滞。

　　忽而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不见半点不轻松，“师兄想的没错，那是姻缘线。”

　　————

　　谢无衣坐在后山，还在想着方才见到的那人是什么来历，就被一只突然跑来的小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微微一笑，便伸手将那团雪白的毛球抱了过来。

　　雪球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了，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半推半就。

　　“你倒是悠闲，这么闲，不如杀了炖肉，反正留着也是浪费灵气。”

　　雪球气哼哼地拍了他一爪子！

　　要不是他要我看着你，当谁乐意来找你似得！

　　谢无衣没管它的抗议，笑了两声，他也只是开玩笑罢了。

　　也只有在这个小家伙面前，他的心才不由自主地变得轻松。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也没什么区别，可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就是不由自主地冷静，反倒还不如在一只畜生面前自在。

　　“你到底是哪个峰的？主人家都不管吗？怎么还经常偷跑来看我？真这么喜欢我？那我把你从你主人身边要过来好不好？”谢无衣笑着说。

　　雪球怒了，爪子愤然拍到了谢无衣手上，迅速留下了几个爪印！

　　竟然想要离间它和主人！真当我那么蠢吗？！

　　它生气了，气得都不顾扶虞交代给它的任务，愤怒地从谢无衣身边跑开！

　　谢无衣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红印，有些好笑，又有些欲哭无泪。

　　他这会儿也无聊，便盘腿开始打坐。

　　自从决定努力修炼开始，他便真的认真去做，只要有时间就修炼。

　　可修炼至今，他对自己的修为仍旧有些模模糊糊的，无法肯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阶段。

　　他预感自己的修为应该早筑基了，可就是从未见过劫云，从未有过雷劫。

　　没有雷劫的筑基，真的筑基了吗？

　　他也不知道。

　　更不明白自己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可这些天都不敢告诉易道远。

　　因为他怕被易道远发现自己的异类。

　　在他心里，其实也隐隐明白自己的不正常，甚至下意识想要隐瞒掩藏。

　　即便是教导他的师尊，他也不曾敞开心扉，更不要说别人了。

　　打坐完毕后，谢无衣拍拍屁股起身打算回去，却不想在路上遇见了许多脚步匆匆，脸上洋溢着或好奇或兴奋的神色。

　　他面露疑惑，忍不住抓住了刚出现的付云，“师兄，这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何大家都这般着急？”

　　“小师弟？你竟然还不知道？大家都传遍了！”付云脸上简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显然心情也和所有人一样激动。

　　谢无衣更疑惑了，“我该知道什么？”

　　他只是打了个坐，没有闭关几十年吧？事情发展这么快？

　　关键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付云见他是真的不清楚，脸上忍不住露出分享八卦的兴奋，“小师叔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呗，对于已经和扶虞有过共处一室经历的谢无衣来说，这种消息根本不值得他激动。

　　“所以？”他颇为无语。

　　扶虞明明一直都在蓬莱待了几百年，大家还没看够吗？竟然这么兴奋？

　　关键是兴奋之后又能如何？人家一个人清清静静躲在落霞峰谁也见不着。

　　付云不介意他的冷淡，依旧兴奋道，“不是，是有弟子见到，小师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他怀里还抱了个昏迷的女子！据说那女子长得极美！竟是把小师叔这样的高岭之花都给摘了！真乃神人也！”

　　“……”

　　谢无衣：“……所以您们去就是想见识一下那是一位怎样的神人？”

　　付云一拍巴掌，“聪明！”

　　又说：“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啊？”

　　谢无衣：“……无聊。”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对此等“大新闻”根本没有半点兴趣。

　　付云：“……”

　　小师弟真高冷。

　　非我等俗人没理解也。

　　于是继续兴冲冲地赶过去了。

　　————

　　扶虞检查过云姤的情况，魂魄是真的重伤，人是真的傻了，除了乖乖听话外基本没有任何反应，身体素质也很差，连他的御剑都会摔，根本承受不住，更不要说走到蓬莱了。

　　于是扶虞干脆抱着她，因为这样的动作很方便，他回蓬莱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而云姤也安安静静地待在他怀里，若非两只眼睛还睁着，只怕别人都要认为她是晕着或者睡着了。

　　他就这样将人抱上了山，却不想，引来了无数人围观。

　　无数双眼睛在附近偷偷看他，被窥视的感觉，令扶虞浑身不舒服，他微微皱眉，匆匆飞身上了他的落霞峰。

　　本以为这就够了，毕竟那些人应该还不会丧心病狂到跟随他上来。

　　落霞峰，可是他的地盘。

　　可他没想到，还真有人来了。

　　这让他忍不住反思，难道真的是他的动静太大了？

　　“小师叔，你还真的带了一位女子回来啊？！”

　　付云震惊得那张嘴都塞的下一个馒头了。

　　他还以为是大家以讹传讹，可真的看到扶虞的时候，才发现这竟然是真的！半点也不夸张！

　　扶虞将云姤放下，让对方乖乖坐着，云姤没说话，也没看扶虞，动作上却非常听话。

　　“我看你修为大有精进，不如试试？”扶虞冷冷看着他。

　　吓得付云忙连连摆手，“不不不……小师叔你误会了，我就是个菜鸡，你去找严栩吧！我我我……先走了！”

　　买完了兄弟，看完了八卦，付云心满意足地滚了，半点残影也没留下。

　　这家伙功法没怎么精进，倒是跑路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大概还有一个乌鸦嘴。

　　在付云走后没多久，刚被卖完的严栩还真的来了。

　　扶虞看着这位师侄，“有事？”

　　严栩行了个礼，“师叔，掌门有请。”

　　掌门……掌门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恨不得把那些个不省心的小辈抓起来痛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