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belmyne》Yosii

3、[布局]·上

　　山治愣愣地站在房间中，他能体会到从每个方向袭来的黑暗，几乎将眼前也涂成同样深黯的色彩，无法抵抗的极寒让他的心口仿佛冻结。他知道这是罗的潜艇，这大概是那家伙自己的房间。轻微的失重感传来，船体开始下潜。自己正在离开海面，离开熟悉的桑尼号，离开自己的海贼团，但他别无选择。就连理智也在不断提醒自己，特拉法尔加罗的做法是正确的。
　　那些家伙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即使混战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再怎么说，自己也不可能向那群混账动手，更不要提还有娜美桑和罗宾酱。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将自己和他们隔离。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都急需解答。海贼旗、潜水舱、独角鲸、果实能力、甚至悬赏单，他强迫自己思考，但所有的线索缠在一起，根本就理不出头绪。他闭上眼睛头痛不已，像突如其来地出现一只巨手，硬生生扭断了自己的齿轮将这世界搅得一团糟。
　　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不管离开多远，都必须回去，也只能回去。
　　眼下却只能离他们越来越远，要怎么办呢？

　　舱门被轻轻打开，戴着软绒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视线中那个金发的人背对着自己，安安静静地站在房间正中，平静得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
　　“黑足屋。”
　　听到声音，山治回过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罗就感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全部被攫取。形状巨大的悲哀在空气中失控地膨胀，直到填满整个房间。金发男人细瘦的身形笔直地站在微暗的房间中，说不出的倔强。那只投向自己的蓝眸有点空洞，又像是浸着漫天星辰，微光荡漾的海。这是自己有生之年也未曾见过的景色，美丽又悲壮。
　　心脏如同被紧紧攥住招架不住，这一刻医生感到自己心底有一枚齿轮开始迟缓然而不可抗拒地转动。他确定自己想要这个人，不计一切後果地想要，甘愿与世为敌地想要。
　　事已至此，你愿意跟我走吗？
　　——的确是想这样问的，但现在的黑足屋一定不会说肯，所以暂且压下。想要他是一回事，要他心甘情愿却是另一回事。“夺取”这个男人需要周密的安排与巧妙的时机。现在已经可以算将这个人留在身边了，至于更多的，他需要下一步计划。
　　特拉法尔加罗确定自己的最终目的是完完全全得到黑足屋。有这样惑人的奖品摆在眼前，红心海贼团的船长愿为此设下危险大胆的布局。说它危险，是因为他将把自己置于刀尖，走错一步便会弄巧成拙招致恨意；说它大胆，是因为他毫不犹豫地赌上了自己最不能输的东西。这一次，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从现在起，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甚至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布局的一部分，成为导向最终结局的充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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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怎么办呢，我的同盟，黑足屋？”罗十分随意地倚在舱门上，叉着双臂开口。
　　眼前是自己最想要取得的东西，每一句话都不能有哪怕一丁点的掉以轻心。这个男人不是对主人言听计从的宠物，而是睿智过人的头脑派。比起告诉他你应当怎样，正确的交谈方式应当是让他亲口说出自己想要怎样。无论答案是什么，留在身边的最好办法都不是手铐与锁链，虽然……有些时候那仍是办法，迫不得已的最後方案。
　　“能不能先联络一下桑尼号？”也许是因为罗一贯的清冷镇定，金发男人也冷静下来。在那双黯琥珀色的眼瞳的注视中，他感到头脑开始重新运作。
　　“当然可以，但是这件事由我来做。我怕他们听到你的声音，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医生干脆利落地转身，“跟我来。”
　　这话……实在是有道理得无法反驳阿。山治几乎要苦笑起来。当面都会二话不说就打起来，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听见自己的声音，鬼知道以路飞那家伙的个性会不会吼一句“一定要打飞你”然後就干脆挂断？
　　在这件事上默然达成一致後，医生领着金发男人来到潜艇的操纵室。

　　“船长，一切正常！诶，山治？”白熊见到自家船长，立刻跳起来汇报情况。见到跟在他身後进来的人，贝波愣了一下。
　　“知道了。”医生略一点头，径自走到电话虫旁边。
　　拨通号码的短暂时间仿佛是在等待着审判。山治感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狂跳。他们会不会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离开是个错误了？会不会已经解开了先前那个莫名其妙的诅咒？会不会只要不看到本人就不会再受到影响？他们会不会正满心焦虑地等着罗送自己回去？
　　「喂喂，我是蒙奇D路飞，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草帽屋。”
　　「阿！特拉仔！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把那家伙带走做什么，明明是敌人！」
　　金发男人感到自己的心脏毫不留情地沉往深海。恶魔果实能力果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解除的东西。他一点点攥紧拳，有些惴然地抬眼看着那位同盟船长。还没有开口就被责难，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影响到双方关系？为了扳倒四皇，罗有多看重这分同盟关系，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照这样想下去，即使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他看到至少此刻，罗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已经想好了各种应对之策。
　　“在庞克哈萨德就说过了，我不会背叛你们的。”
　　「对哦，我怎么忘了哈哈哈哈！」
　　“那么，容我再问一句……你们的日常饮食是由谁负责的？”
　　「特拉仔你记性有这么差吗？是娜美和罗宾轮流做的呀？！我倒是一直想知道冰箱的密码呢，她们两个又不肯说……」
　　山治几乎要叹一口气出来。路飞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假。知道冰箱密码的，除了自己就只有两位Lady了。
　　瞥一眼那个几乎要苦笑起来的人，罗轻轻拧起眉尖。存在可被抹消，记忆可被篡改。从最深的地方连根拔起，将伙伴彻底变作敌人，真是可怕的能力。在那艘船上，与山治全部有关的内容只怕已被全盘否定了。除了那个人身为厨师的本职外，罗还知道他们寝室的墙上贴着一整排悬赏单，原本可作为追问的线索。但黑足屋从来没有将自己那张贴上去，此刻反倒成了他不属于那艘船的又一力证。至于那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只怕也会被其他的方式解读成与他毫无关联的存在。
　　不被伙伴接纳甚至反目成仇，这件事放在草帽海贼团的每个人身上都会成为可怕的梦魇。那些看上去越是越是坚不可摧的羁绊，决裂之际带来的伤害就越是难以估量。
　　“总之那个敌人暂且交给我处理。别忘了你的任务，草帽屋。”简短结束了通话，罗看着电话虫阖起眼睛再无声息，这才重新转向金发的厨师。

　　山治微垂着头一语不发。也许在路飞开口之前就知道结果了，从四肢百骸向心口蔓延的寒冷一阵接一阵始终不曾消褪，眼前的黑暗也已越来越频繁地铺陈，也许它们的目的就是最终吞噬所有的光明。只要能力不解除就会一直持续，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忍耐而崩溃的那刻。与伙伴为敌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他忽然想起在水之七岛的时候。为了梅丽号的事情整个海贼团差点四分五裂。那些日子是他最不愿回想的过往，呼吸的空气充满挥之不去的绝望与沉重，雨水冲刷过船首的羊头仿似流泪。但至少那时自己身边还有并肩的人，每个人都在相互支撑着艰难前行。
　　可这一次黑暗倾轧，所有的伙伴反目成仇，自己突然间变作孑然一身，又能依靠什么在这无尽海路上走下去呢？
　　究竟哪条路才能通向他的桑尼号，他的海贼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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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你有没有办法追到那条船？”
　　男人凝视着金发男人那只蓝色的眸，依然有瑰丽的色彩。即使身处众叛亲离的绝境，也仍包含希望，这令他再度想起偶尔透过身侧舷窗，在浅海中见到的清亮浮光。他眯起一点眼睛，享受着这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仿佛有形的质感。
　　“那艘船以独角鲸作为动力，以那种生物的速度，潜艇是追不上的。”
　　这是事实。在海中最快的永远是鱼类，即使它拖着一艘船，也比潜艇要更快。但这不是答案，医生很清楚自己在回避他的问题。自己的回答只是“追不上”，而不是“没办法”。
　　白熊不解地看着自家船长，刚想说几句什么又立刻闭上了嘴。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潜艇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先前自己收到的指令根本就是罗亲自下达的。船长现在反而缄口，一定是有他的目的。可他到底在计划什么？
　　看着金发男人有点怔愣走神的样子，罗几乎可以亲身体会到现在黑足屋的思绪有多混乱，所以他不可能察觉到这句话其实答非所问。不能再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那个男人聪慧过人，就算脑袋很乱，只要多给他一点时间就会抓到言辞中那些细微的破绽。眼下还不能给他这样的时间。自己设下的冠冕堂皇的陷阱，可不能立刻就被揭穿。
　　“你需要休息，黑足屋。”不待反对，罗推着那个人的肩膀向外走去，“不眠不休是不会想到好办法的。”

　　医生将他带回自己的房间，不由分说将他按倒在那张床上。看着老实乖巧躺在身下还在一直走神的金发男人，罗甚至觉得，即使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现在的他也根本不会有拒绝自己的想法。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事。他的视线在山治的金发与薄唇上掠过，感到一种难言的蛊惑的念想在血管深处轻跳。
　　这还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使伸了手攥进掌心也依然不是。
　　“好好睡一下。该不用我提醒你吧，昨晚是谁守夜？”
　　金发男人整个身体都像待在冰窖里，疲累寒冷得没有力量再挪动一根手指。他看着自己上方的医生，自嘲地勾起嘴角。“万一等我醒了，你也要把我扔进海里，要怎么办？”
　　“笨蛋。我来提醒你，那家伙的能力应该只对自己的伙伴生效……”医生将手掌撑在金发男人耳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样僵持了几秒钟，他直视着那个人的眼睛轻缓却肯定地告诉他，“但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伙伴阿，黑足屋。”
　　一直以来，特拉法尔加罗和草帽海贼团的关系都是“同盟”。虽然从未明确过这个词的定义，但毫无疑问草帽海贼团上上下下早已将这种关系当作“伙伴”的一种。即使同期的海贼同盟随时可能伴随着背叛，也绝不会是红心海贼团与草帽海贼团。先前数次战斗都证明了，彼此间连生命都可安心托付，不是伙伴是什么？
　　——不是。

　　现在，这条纽带已经由自己亲手割断。

　　看着那只漂亮的海色的眸在一瞬间愕然怔愣，罗强迫自己不解释更不宽慰。这是夺取的第一步，要彻底孤立他，放逐他，让他独自一人走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特拉法尔加罗是熟知人心的“死亡外科医”。他自然也知道，当所有负面的情绪都到达临界值，丢下一颗最小的石子，也能掀起滔天巨浪。他需要那个人怀疑、绝望、动摇，最终归顺。
　　虽然现在只要伸手就能抱住那具美好的躯体，但那只是无谓的一时快意。自己真正想要夺取的，是与身体同样重要的东西，那颗鲜活跳动的心。
　　在抵达最後一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必须的……他必须忍耐，必须拒绝，必须残忍。
　　这就是布局，不管自己其实多想伸出这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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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下那顶斑点绒帽的医生伸手撑在自己耳畔，微微逆着光的脸孔上，那双黯琥珀色的眸底闪动着深邃幽黯的光。山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一点心力去猜测。特拉法尔加罗是这艘海贼船的船长，恶魔果实能力者，悬赏金四亿四千万贝利的海贼，前七武海，自己的同盟，兴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吸引自己的人，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是伙伴。
　　山治几乎要浑身战栗起来，不光是那个男人冷漠无情的话语，更因为突袭而至的寒冷。刺入骨髓的冰冻令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抵御。事情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一切就已经向失控的方向发展。没有回头的办法也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已经跟着这艘潜艇降入黢黑的深海，孤立无援。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医生毫不退让地盯着那只海一样蓝的眸。在只差毫厘就会心软动摇前的最後一秒，他干脆地起身，走到桌前拧开一瓶伏特加，倒了满满一杯。
　　“把这个喝了。”
　　看着那个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根本没有动的意思，罗面无表情地当着他的面将一枚白色的药片投进杯中。男人晃了晃杯子让药物溶解，这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是不是要我保证，五秒钟内喝光还没倒下的话就带你回去，你才肯喝？”
　　山治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钟他睁大眼睛，猛地跳起来抢过酒杯一口灌下。烈酒如火焰般烧灼过喉咙。刚想说点什么，他眼前就陷入黑暗。即将跌成碎片的杯子在蓝色空间张开的刹那换成了桌上一支羽毛笔。与此同时，金发的厨师已经倒进了罗的臂弯。
　　“我可是医生。我做的药怎么可能不见效？”

　　叹了口气，男人一手揽住山治的肩，另一只手探下去穿过膝弯，微一用力便将整个人抱起来，轻轻放回床上。罗盯着那人紧紧阖起的长睫，毫不设防满是破绽的双唇，还有因迅速摄入酒精而泛起醉红的脸颊，每一样都像致命的诱惑。他慢慢伸手挑起一抹金色的发丝。它们从指缝间滑落的触感，与脑中曾经的构想别无二致。
　　鲜美可口的猎物摆在眼前，不动心的根本就是白痴。而现在的话……

　　【此处富强文明民主自由平等公正诚信】

　　但就在这一刹那，理智几乎立刻回到他的头脑中。不是什么该死的布局，而是他察觉到有种难以描摹的寒意似乎正沿着这具身体传来。

　　他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将手按在山治额头，另一方面凝神仔细打量着那个人。能够感到冰冷的感觉不时传来，像一根针扎进掌心。如果连自己也能体会到这种不适，黑足屋又会是怎样的痛苦？
　　那究竟是什么？
　　是某种病症还是……和敌人的能力有关？
　　想到敌人，医生完全清醒过来。体温过低对人类的伤害是致命的，现在自己根本不能确定这种乍现的寒冷会不会长时间持续，最终造成身体上的损害。如果人是清醒的，至少可以说些什么表达一下。但现在……
　　男人只好伸手将山治抱在怀里，打算等那人差不多快醒转的时候再抽身离开。
　　如果这的确是敌人搞的鬼，那可能会破坏掉整个布局。面对这样的展开，自己将无计可施。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黑足屋首先必须要活下去。他打定主意暂时先观察些时日，如果不能继续放任……就必须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