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猫不生

6、妥协

　　叶道长所选的地方跟我所选的地方只差了三里路，但地形与地势却是天壤之别。我选之处狭窄崎岖，而叶道长所选之地开阔平坦。
　　虽然叶道长态度坚决，但我也没道理轻易让步。如果我们两都各执己见的话，那一心大师的决定就会成为关键。
　　我指着地图上池塘北方的溪涧道：“我认为这里比较好。”听我分析一通之后，一心大师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她说完转向叶道长，问她：“小叶子，你的理由呢？”
　　叶道长看了我们一眼，清冷的声音里不带一点感情：“那位在山里生活了快十年，这崎岖的地方不会成为他的障碍，只会成为我们的。”叶道长说着抬眼看向我，“你刚刚说在那里，我们可以困住他，不让他轻易逃脱。这一点对我们来说也一样。时爻小姐，你或许把你放在了安全的位置，没有后顾之忧，但我和一心师父姑且还是需要一条退路的。”
　　我被她说得面上一热，她说的这两点我都没有考虑到。我只是因为这个巫在山里头生活了快十年，就擅自认定他是一个龟缩在自己洞府里的胆小鬼。但实际的情况更可能像是叶道长说的那样，一个会使用灵童活祭的巫师，绝非善类。他一定时时刻刻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就算我们引他入局，他也未必会因此失去方寸。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年，这附近的一草一木，他比我们更熟悉。
　　之前说一切都听我的，结果在选设局的地方就被推翻了，我顿时心乱如麻，不知道是否该继续下去。而且被她指出“在这次行动之中我根本没为她两人的生命安全考虑”这件事，我也确实无话可说。在我心里，她们两都是从协会接到任务来处理这件事的人，她们的生死不用我负责。然而事实是，如果我在布局的时候稍微考虑一下她们的安全，也许她们就不用死去了。
　　这样的想法让我陷入深深的自我厌恶里，我讨厌自己这种置身事外看问题的方式。可是在思考攸关性命的问题时，我却在潜意识中将他人当做棋子，冷血得让自己都觉得可怕。

　　“观自在菩萨，行生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沉闷的空间中，一心大师禅坐原处，双手合十，双眸闭合，轻声咏颂心经。她周身笼在隐隐的金色佛光之中，这阵微弱的光芒与她的声音一般，令人心绪宁静。
　　圣佛显象，度厄济世。能修到这种境界的佛者，就连我母亲都未曾见过。一心大师看起来很年轻，如果不是天生慧根，那就是使用了易容的术法。但大师们对自己的外象向来不关心，所以一心大师的真实年纪八成和外表差不多。
　　那我前两天是对着一个修到圣佛显象境界的佛者说“听我的”吗？
　　联想到刚刚的事，我简直想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万巫之神啊，收了我吧！
　　一心大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幸灾乐祸得安慰我道：“时施主，人生几多风雨，从容笑看吧。如果选在池塘设局的话，依你看，我们要怎么做呢？”
　　我双手捂脸，额头往下磕时，我的指甲盖砸在了茶几的边缘上，整个客厅都是我的惨叫声。十指连心，痛的我往后仰倒，结果一不小心膝盖又从下往上撞在茶几上，茶几都被我给顶起来了。我的“啊！”马上变成了“啊——！！！”，在客厅回荡了几十秒。
　　稍微缓过来之后，我像毛毛虫一样往后挪了几步，远离茶几，谨慎地坐起来。这时，我看到一心大师跟看智障一样看着我，并对叶道长提议：“小叶子，我看我们把有用的信息掏空之后就单干吧，就这种反射神经，我怕她到时一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奔到她那小邻居面前成了人质。”
　　叶道长看了我一眼，收回视线到眼前的地图上，没搭腔。片刻后她慢悠悠得说：“还是听她说完再决定吧。”
　　结果你真的考虑了这个明显是吐槽的提议的可能性吗！？我长叹了一口气，反正现在是严肃不起来了，那就轻松点讲吧。
　　“在池塘做局也行，我会一点阵法，可以在那里铺上几个阵局，这样既能辅助你们作战，也不给他轻易逃走的机会。我还能想办法做个特别一点的阵，如果有万一，能把他强行从阵中驱逐出去。但我对空间系的阵法没有研究，也许得借助一心大师你的时空传送能力。我先问问，你的时空传送阵把人从一个空间传送到另一个空间有什么要求吗？”
　　一心大师摇摇头道：“我刚就想和你说了，神境通因为太便利了，所以发动的条件很苛刻。其中之一就是被传送者必须自愿被传送，否则是无法成功的。不然咱还跟他斗什么法呢？我直接把他传到地心让地球母亲解决他不就完了吗？”
　　我心想也是，但一心大师的想法可真够危险的。但我还是不死心，问她：“那如果我自愿被你传送，然后我和小邻居被捆绑在一起呢？”
　　“那也不行，只会把你一个人传走。”
　　“算了，往好处想，咱至少还能逃命。”
　　“还是不行，神境通发动时，我只能使用这一种法术，被送走的人则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神境通的发动时间是两秒，你想想战场上，面对处于优势的敌人，我们有两秒时间就跟裸/体似的站在那儿，我看我们马上就能为他提供灵童活祭升级版的祭品，三修活祭……”
　　“好了，我已经知道你指望不上了，下一个。”我切实了解一心大师的时空传送阵在实战中的不好用程度，未免她说出更多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立刻打断她的脑内妄想。
　　这时叶道长说道：“你不用为我们想退路，想怎么做就直说。”
　　我还没说话呢，一心大师就吐槽说：“我说小叶子，我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么反复无常啊。你刚刚还说人家不考虑我们的生死，现在人家考虑了，你又不领情。你到底在想啥呢？”
　　叶道长不理她，泰然自若。
　　委屈都被一心大师说出来了，我心里也没什么憋着难受的情绪，心情反倒好了许多。我笑了笑，道：“别跑题了，那咱们就言归正传吧。我是这么打算的，今天是7月9号，咱们晚上就开始在池塘那边把该布置的东西布置起来，13号的时候再发难。”
　　7月13正是农历六月初一，朔月之夜。也许我心里还在愧疚之前没考虑到她们的安全，所以我将月亮对巫师的影响也合盘脱出。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两人都没提出什么质疑，接受了我的安排。只是在做诱饵的人选上，一心却选择叶道长，她自己也同意，我的意见自然也就不重要了。

　　计划敲定之后，我们就开始筹备。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只在下午又去了一趟山顶，确认对面那个巫师没察觉。之后一直到朔月之夜前，我们都不会再过去了。
　　晚上十二点，我们用一心大师的传送阵直接过去。期间，一心大师再一次纠正了她这叫神境通，我假装没听到，叶道长脚一沾地就没影了，我只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
　　我用药囊聚集了一些萤火虫过来，也算照个亮。我小心走在池塘边缘，思索着在哪里布什么阵。看了两个小时，我心里大概有谱之后，叶道长还是不见人影。周围一片漆黑，稍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清了。水面如墨一般，让人心生恐惧。我环顾着四周绵延的山势，不期然又想到之前的眼神。今天它并没有出现，一切都顺利得让我觉得当时只是我的错觉。
　　我晃了晃脑袋，现在不能分心。为了不让自己想那件事，我问一心大师：“你知道叶道长去哪儿了吗？”
　　一心回我道：“你看我像是知道吗？”
　　“你心情不好？”
　　“唉。古有摩柯萨青舍身饲虎，今有一心和尚献血喂蚊。我佛慈悲，善哉！”一心大师感慨道，“五万施主，方才我险些生嗔念，幸好你及时提点。看来你也是有缘人。”
　　你刚刚已经心生嗔念了吧？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因一心修到圣佛现象的尊敬已经消弭殆尽。现在她又睁眼说瞎话，抹杀了我对她仅存的一点幻想。
　　“说来也奇怪，咱们两同在水边行走，蚊子怎么不咬你？”
　　一心大师你的想法真的很危险啊！我已经搞不清楚佛门高僧是怎样的存在了，这问题应该很复杂，还是不要问。不过能在这种情况下发现蚊子没有咬过我，她洞察秋毫的能力远在我之上。我也不隐瞒，直言道：“可能是因为我是巫师，从小就开始用各种药草提炼魔药，所以身上有草药味，蚊子就不爱搭理我。回去之后我给你们做几个驱虫药包，你只要带着药包，不光是蚊子，蜘蛛蜈蚣蟑螂蛇这些东西都不会轻易近身。”
　　一心大师立刻对我鞠躬：“五万施主，贫僧的身家性命就交你了。”
　　我被她逗笑了，问道：“一心师父，你说咱是继续在这儿让你喂蚊子，还是丢下叶道长直接回去啊？”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途，人和人要是有缘，何须等待呢？若是没有缘分，便是等成那望夫石，也是徒劳无功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份的更新~！
修改一下错别字。——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