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剧场、 ...
-
（一）
所谓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送走了桑酌，毕家的宵杂又不敢跑来江南，毕小宝和张一本难得来趟江南，便不着急回中原，随性地游山玩水。
另三人自然也下船与他们同行。
临走前一晚上，项杞年终于下定决心把石小碾约到船庐顶层的爵室，不以继父的身份，纯是江湖人的坦诚，想与他好好谈一谈同他母亲的这桩姻缘。
意外，石小碾显得并不关心，反劝他：“如果你是替她当说客，大可不必，我并不恨她。”
项杞年蹙眉：“可你仍旧不愿见她。”
石小碾也不快地皱起眉头：“我没有不愿见她。毋宁说，是她一直不肯回来。如今她嫁在金陵，我在青田，若无紧要我自然懒得路迢迢跑那么远去见一位故人。”
项杞年急了：“故人？她是你娘！”
石小碾默了默，忽淡淡笑了下：“方才我说不恨她，是真的。但只是现在。曾经我还是恨的！我很想她回来，还能跟寻常人家一样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我想得夜里头蒙着被子哭。而我最想要这一切的时候，她却走了。”
“我不走。因为假使我也走了，爹就剩一个人了。我问过她，可不可以不在爹娘之间做选择，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选不了。她说不行。不行！”
石小碾顿了下，深吸口气，语气始终平淡：“我知道，无论我选谁，最终我的家都散了，不全了。那至少，我想公平一些。娘带走了哥哥姐姐，我便把自己留给爹。相依为命，好歹他有我，我也有他，我们在一起尚可称为家。爹一个人，不叫家，不是！”
时隔多年说起年少的遗憾，他虽固执不肯承认，但情绪里仍免不了透露出一丝落寞。毕竟团圆不再，毕竟那年他真的还小。
“对不起！”项杞年的道歉是真诚的。
“我说了，只是曾经，现在我不恨了，你无需致歉，更无需替她致歉。”石小碾的剖白亦是真诚的。
“年少时尚未懂情，便以为最初就该成为最终。但原来不是的。最初的悸动也可能仅仅是阴差阳错的误会。就如她一生慕强，只愿嫁得大英雄，附在他人声名之下受天下尊崇。爹确实很强，但他却偏偏爱敛藏锋芒，不争，不向世人展露他的武厉峥嵘。爹说自己就喜欢种种田，再管管闲事。管闲事的人容易短命，所以武是保命的，活着才能管越多的闲事，帮越多的人。”
“爹总不喜欢人家叫他石大侠，那就是个误会，谐音罢了。爹想的，只是能答谢人世一遭的种种相逢与宽容，容他为祸亦容他回头，容他谢恩谢情，谢苍生百趣，此心未辜！”
“所以爹娘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本不应该在一起。娘离开是想通了，爹放手也是想通了。他们的情已终，无所负，无所亏欠，干干净净。那是他们选择的了断。而我怪她，仅仅在于为母这一项，她于我是有所亏欠的。只如今，我已无需她偿还。我不需要她，就像她不需要我一样。”
项杞年目光怔怔的，想不出话来反驳。
石小碾慨然笑笑：“别误会，我说的不需要，只是指母子的身份。因为她已有新的家，为人妻为人母。我也有我自己的家，有爹，有妻儿。我长大了，也为人夫为人父，我的家很圆满。见到你，我确信她的家同样很圆满。你很强，很好，很喜欢她，这些都是她最需要的，你全都可以给她，我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不会不开心。我口拙，讲不来好听的文言，二老的喜酒我没赶上，便赠几句吉祥话讨个口彩。愿漕帮声名常在富贵常在，夫妻长寿长安，长相伴！”
项杞年百感交集，用力按住石小碾双肩，如释重负。
（二）
吃吃喝喝走走逛逛闲散了有半个月，一行人终于磨磨蹭蹭走到了繁华的杭州。关小鸺走商，跟城内茶商有交情，特意辟了间茶园出来方便他们落脚。
沐浴更衣，再酒足饭饱，关小鸺信鸽都放走几波，正准备商量晚上去何处消磨，忽听小厮来报，说有自称谷当家夫人的女子在外叫门。
谷奕人稀奇：“啥？我媳妇儿？叫啥？”
小厮回：“不晓得！是位有些微胖的妇人，骂人可厉害。”
谷奕人头皮一炸：“哎哟亲娘，真的是这祖宗！她怎么找过来的？”
托人呗！
除了石小碾，谷奕人还有一位凭着厚脸皮死缠烂打攀交下的好兄弟，嘉兴富商宋箴。
谷奕人的赌坊就在宋家隔壁镇上，没成亲前他有事没事就去宋家串门儿，成亲后他有事没事就带着媳妇儿一道去宋家串门儿。因此他媳妇儿千彾子同宋氏兄妹亦是交好，当真有事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寻他们相助。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熟悉的叫骂，谷奕人连忙喊：“来啦来啦，哎哟我的祖宗，可想死我咯！”
砰——
谷奕人的热脸上被狠狠拍了一只鞋底子。
千彾子不等捡起鞋，就那样一只脚提着，抬手揪谷奕人耳朵，破口大骂：“你掘人祖坟还是找人操腚去了龟缩得天打雷劈都轰不出个屌影子来？我满世界找人问，连宋家兄弟都不晓得你睡在哪个坟头里，烧纸钱我都弄不清你骨头渣子混在东南西北哪片土里，你是真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招魂不见鬼回头啊！你要灰飞烟灭啊你！”
千彾子骂娘在赌坊里大家都瞧惯了，可毕小宝不认识啊！她头一次见着有妹子骂人比她还用词还毒、出口还顺、声调还千变万化、表情还栩栩如生的，一不小心就暗地里赞叹了一下。
赞完了回过神，她立即不忿：“喂，你干嘛骂他？”
千彾子是见过世面的，揪着谷奕人耳朵都没松过劲儿，头也不回道：“该骂就骂！”
“我问你，你，是你，凭什么骂他？你谁呀？”
千彾子瞪起眼：“你谁呀？凭什么不许我骂他？”
谷奕人也搭腔：“她是我媳妇儿，凭什么不能骂我？”
毕小宝错愕，旋即唾弃道：“谷奕人你真贱！”
谷奕人毫不示弱：“除了我媳妇儿，谁骂我一个试试！”
千彾子立即炸了：“谁敢骂我男人？”
谷奕人一指毕小宝：“她骂我！还叫人打我！”
千彾子怒了，松开揪耳朵的手，光脚落地，一撸袖子：“你凭什么骂我男人？”
毕小宝鼻孔气大了，张一本扶额苦笑。想不到谷奕人调转枪头一指张一本：“没事儿媳妇儿，这是她男人，咱也骂回去！”
张一本愣住。
毕小宝登时蹦起来：“你凭什么骂我男人？”
谷奕人嘿嘿一笑：“板儿爷你真贱！”
毕小宝跳脚：“你贱你贱你最贱，你娶个悍婆娘不娶我！”
谷奕人如胶似漆地搂着老婆香肩，歪过头好笑地看着毕小宝：“废话！我喜欢她当然娶她，不然呢？”
“你喜欢她什么呀？”
“那哪儿说得完啊？我认识她都十多年了，我们打小在一起，她什么我都喜欢。”
“可……”毕小宝已经有些无理取闹没话找话了，一指千彾子，“她那么胖！”
谷奕人放肆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千彾子的丰胸肥腰，又满含深意地瞥了眼毕小宝壁立千仞的胸膛，再看看边上脸圆了一圈的张一本，深吸口气，死死揽住媳妇儿的腰，对毕小宝语重心长：“板儿爷，咱俩癖好差不多，轮得上你说我？”
毕小宝猛地扭头恶狠狠瞪住张一本，他不禁讪笑：“你、你叫我多吃点儿……”
“吃！”毕小宝龇牙咧嘴，“胖不过她我休了你！”
张一本表情都裂了，谷奕人仰天爆笑。
完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小剧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