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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近些日子连绵的阴雨,郑书明便每日看书。先前在家,看到得意处,他会让淑仪也一同来看,有时是小凤娇在侧,小凤娇识字不是太多,但也能看的大概明白。

      到了这里,自己一人看书,难免无趣起来。

      他叫则儿来,问她:“你可愿意识字?”

      则儿说:“若只是看那些方块儿,我怕一会就晕了,不如你教我怎么写吧。”

      他便备好笔墨纸砚,细细的研好磨,用镇石把纸张铺平了,教则儿写字。

      则儿拿着毛笔,倒是端正。

      一笔写下去,却是直挺挺一道。

      “不对”,他说,“你要藏锋。”

      “藏锋?”则儿歪头。

      “下笔,笔锋藏在里面。”郑书明同她解释。

      则儿不懂。

      “存筋藏锋、灭迹隐端。”他说着示范给她看。

      则儿说:“我懂了,先前看粉刷匠人,拿刷子也是这样。先从边缘下面一点开始,慢慢往上推,然后再往下走,之前还觉得奇怪。现在我明白了。这样,这样就不会有刷子的痕迹了,我说的对不对?”

      “对,这就和卖油翁一个道理,懂得了基本的道理,无他,唯手熟尔。”

      则儿没有听过卖油翁,他取出《归田录》,找到这篇文,念一遍,解释给她听。

      她说这个好,她就开始临摹卖油翁。

      郑书明也在一旁写字。

      写了一阵,则儿探头来看他写的字。

      “不好,写的不好。”她说。

      “哪里不好?”他问。

      则儿用笔杆拖着腮,想了一阵,说道:“我不懂,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不好,不匀称,也不和谐,你只顾着写,没有一点格局,我觉得乱糟糟的。”

      “这样的才是情致,才是才气。规规矩矩的都是失了风采的。”他纠正她。

      他又拿出一副画给她看,“你看这个画的怎样?”

      浓墨泼就的芭蕉图,下面画了几只小虫。

      “不好。”则儿摇头。

      她想了半天,说:“芭蕉虽然像,却没有远近主次,好像就是芭蕉就这个样子,反而失去了神韵,并无意境。小虫画的仔细,但是太硬了,没有生气,并不像我平日见的。”
      .
      他点头,像是认可她说的。

      然后拿出一副雪夜图。

      挥挥洒洒的雪,空旷的远郊图。

      则儿说:“这个好,之前我只在集市上远远看过他们说的名画,也看不出什么好,想不出今天近看,画的的确极好,只是,我说不出好在哪里。”

      她仔细瞧,指着画中一处,说:“这里不好,这碾子太实了。他这雪景是虚的,画这样一个墩子,画家本意可能要显出雪夜的零落,但感觉太刻意,反而不好了,或许,只画一角,会好些。”

      她一本正经的评判一番,抬眼看到一副虎图,笑道:“这个我定不会说错,这个是画坏了的。”

      只见那虎瘪脸歪腮,画家特意画的张牙舞爪,反而像只猫。

      郑书明笑了,“你说的都好。”

      他拿起笔,随意勾勒几下,画出几片竹子,又在一旁画了半边石,一丛幽兰。

      “我不会画,随意几笔,送给你吧。”他说。

      则儿笑着收下。

      且说这边张尚书心疼女儿,特请了诏书宣他回去。郑书明得命,便要计划回程。

      犹豫许久,总是要告诉她,则儿听了这消息,便为他打点行装。

      “我会回来找你。”他说。

      “不必。”她说道,回转身,静默一会,打帘子出去了。

      临行,她还是来送他,一路无言。

      送至江边等船来。

      “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她问。

      “水路走十天,转马车走陆地,若是不着忙,要走一个月,若是赶着时间,二十天的光景也就到了。”

      “那一两个月,你就到了,是吗?”则儿问。

      他点头。

      她不再说话。

      又沉默许久,他看她,却发现她哭了。

      则儿哭的静默,不知道已经哭了多久。

      他拿帕子替她拭泪,她方哭出声来,哽咽难抬,帕子都浸透了。他便拿自己袖子给她擦泪,则儿把头埋在他胸前,哭个不停。

      过了许久,她抬起脸来,依旧泪痕斑斑,她勉强笑一下,

      “你走吧。”

      船靠了岸,郑书明走上船去,回头朝她作别。则儿攥着手帕站在那里,江水茫茫,郑书明一直瞧不见她了,方才回船楼里去。

      回到府中,听到丫头说淑仪病了,病的莫名其妙,大夫直说脉细如丝,却怎么也看不出哪里的毛病。原是有了喜的人,现在却只管弱下去,先前满月一样的脸,因为瘦,生生显出尖尖的下巴来。大夫要她安胎,她便常躺着,只觉白的没有血色。
      见他回来,淑仪想着坐起来说话,却是起的猛了,只觉得头晕。郑书明让她仍半躺着。张尚书心疼女儿,早早命了郑书明多陪着她,结发为夫妻,这原也是他应做的。
      她多半是知道腹中的孩子难保,煎熬成这样子。大夫说,若是此胎不保,或以后再难生育。他是经过生离死别的,只得从天命了。

      小凤娇有了男人,他在外面的时候,听到这风言风语,想是有人嫉妒他做了尚书的乘龙快婿,又娶了花魁,无聊的人就看不得别人好。

      但他心里也暗暗起了疑。

      这日他也有事出门,中途醉了回家休息,酒后难免身子燥,迷迷糊糊去敲小凤娇的门,他好久不曾这样来找她,每次来到她这院子,他就觉得沉重的很,后面索性不来。

      避开了,慢慢就好了。他这样想。

      敲了半晌,他突然想起这大中午,午睡也不必锁门。

      他用力敲打,半天,小凤娇来开门,此时他酒也醒了,撇开她,他匆忙进屋。

      无人,桌上有些菜,两只酒杯。

      他拉她过来,伸手去试她,她身子僵住。男人不在,在她身上留下的东西却在。

      他抽手打她,她也不躲,他接连几个巴掌,她的脸肿胀起来。

      她冷笑,“你不是巴望着我接受其他男人么?”

      再抬手,巴掌始终没有落在她脸上。

      他看着她,她近日的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了,那触目惊心的疤,被她巧妙地遮盖住,她依然很年轻,姿色从未衰减过,他本该防着。

      现在她总算提了那夜的事,她肯定恨透了他,现在她总算要说出来了。

      看着她许久,

      “从此,你该原谅我了吧”,他说。

      小凤娇满面泪痕,闭上眼不说话。

      郑书明打开门,走出去。

      次日,玲珑来回,小凤娇不见了,许是离家。

      他不信,她是个风尘女,她无处可去!

      他去她房间看,想着她定然就在那里。

      推开门,从前显眼处摆放的筝不见了。

      “还少了些旧衣衫,”玲珑说。

      他皱眉,为什么带旧衣服走。

      突然想到,这几年,他不曾给她置办过新衣。

      她那样爱美的一个人,是他冷落了她。

      妆奁里的东西都齐齐整整,他初见她时送她的花胜放在盒子最上头,她肯定犹豫过要不要带走,最后还是留给他了。插头发的那一截仍簇新,她平日里不舍得戴。另一头不常碰到的地方却磨的亮亮的,她不舍的戴,却时常拿出来看看,他想。

      郑书明沉默着。

      玲珑回说想辞了工,回家去,他同意了,也辞了王妈,给她双份的月银,她伺候过小凤娇,他也当在弥补她了。

      自打和淑仪成婚以来,他还没仔细瞧过小凤娇这院子。

      淑仪知道她在外头自在惯了,也不拘束她。她收拾的和淑仪不一样,淑仪的房间大,摆放着几件大家具,一些她爱的花,其余都是仿着其他府上的摆设,随意摆了几件。

      小凤娇是依着自己的喜欢,用淡粉色的云纱糊窗户,帐子也是淡粉色,郑书明笑她布置的像王母的瑶台,远远看都是云里雾里一样。如果她的猫儿能有颜色,她估计也要给它弄成粉色。

      她没有带走她的猫,郑书明原想着把这猫带主房去,让淑仪养着。这猫却偏偏溜这边来,只能时不时找人喂养它。

      如今空空荡荡,他一人坐在床边发呆,猫儿凑上来蹭他的腿,这猫,肯定也念着它旧时的主人。

      猫儿跳上桌子,没稳住,桌角的花瓶被它带的摔在地上。

      花瓶里两三个小瓶子滚落出来,郑书明俯身看。

      上面没有字,他也看不出什么来,拿去给大夫瞧一瞧,那大夫细细闻了半晌,又取出一些倒在纸上。

      抬眼看他,有些懂了什么似的,说道:“春楼里常用的,若是为着打孩子,这药倒是上好的,不伤母体。”

      他愣住,他想不到小凤娇竟然这样恨他,连带淑仪也被暗算。

      这个女人,这样狠心,最后却还不肯原谅他。

      郑书明包起药瓶,回来路上,一气丢河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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