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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则儿 ...

  •   但是她又疑心自己错了,因为这道人据说可以隔空打牛的。曾有妇人当着他的面说“我不信这些”,外加许多让他恼怒的话,这道人赌咒发誓说:“三天后,你必定眼歪嘴斜。”

      谁料那妇人真真的眼歪嘴斜了,妇人的家人慌着找这道士,这道士却不知去哪里云游,等找到他,已经是三四年后的光景。

      那妇人的丈夫,因这妇人的病,又新娶了一房小妾,那小妾争气,一年便生下个带把儿的。妇人的丈夫索性休书写好,准备休妻,可怜她,原不是什么大病,连夜投了井。

      妇人的娘家亲戚,要找这道士,临头反而被他唬住,这道人说:“你信不信我隔空指死你,三年内,让你们必死无疑,”由此谁也不敢动他,经此一事,这道士的声名大噪,找他的人便多起来。

      则儿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默默厌烦这人。幸好这道人没有提到她,她可不想落下疑心的毛病。

      又喝几巡酒,众人聊起京城的事情。一个紫色衣服的男人说:“我听说,张国舅支了官上的银子,放出去给人使,谁知那伙计欠下许多饥荒,丢妻弃女跑路了,可有此事?”

      他对面一个留胡子的中年男人应道:“是,我也听说了,一众小民嚷着让官府去拿人,这不是大海捞针吗?反倒是那张国舅不声张,吃了这哑巴亏。最后亏空了许久,吏部查下来,限他三月还清,但未做深究。”

      旁边一人说:“这事我也知道,吏部那人原是国舅爷亲戚,倒也是通融,这国舅爷补上了,没深究。但我听着啊,这国舅爷后来胆子反而大了,这几年又欠下许多,我看现在啊,是火在纸中,难保难保喽。”

      那紫色衣服的男人沮丧起来,有人给那高谈阔论的人使眼色,他才意识到在座也有落下亏空的人,忙止住,接着站起身来,说道:

      “来来,我敬酒一杯,之前都说是白纸黑字,欠债还钱。可现在欠债的多了去了,谁被欠了,那就得自认倒霉,这叫他们经营失策。投银子进来的,那都是想着占便宜的。要我说,既然有便宜,那就有亏,这都是两厢情愿,谁也赖不上谁。”

      则儿不禁笑他的圆滑,酒席上也缺这样打圆场的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不能不佩服。

      紫色衣服的男人问:“闾丘道人,依您看,我这事,可是要怎样?”

      “大有可商量的地方,”那道士捻着胡须,说道。稍顿一下,又说:

      “为了你这事,我夜观星象,推演许久。先前以为难说,现在看来,你这事啊,有看头,有看头。”

      则儿不晓得是什么看头,是问的事情能行还是不能行,她想知道,可那道士偏不讲。

      那紫衣男人听得仔仔细细,又虚心请教他的官运财运,又闻得这吕道人正在筹措建造道观,当即允诺要供养。

      则儿看那道士鼓唇摇舌的样子,不觉皱眉,偏偏这紫衣男子拉住那道人问个不停。

      酒席散了,

      她问郑书明,“那紫衣男子好糊涂,为何对那吕道士奉若神明?”

      郑书明说:“他现在火烧眉毛,逮住了大法师,可不是想临时抱佛脚。”

      则儿又问:“那你相信那道人所讲的吗?”

      他说:“我若是火烧眉毛,寝食难安,我也会找一个泥菩萨拜拜,若是有金菩萨,那就更好了。我或许能更安心些。”

      则儿不懂他这些话。郑书明明白,人人都有自己的神仙,有的人遇到事情就疯了。疯,就是他的神仙,他无法接受,就一头扎进疯,众人拿他无奈。

      有人遇到事情就信菩萨,信佛祖保佑,佛祖未必能保佑什么,但人只要信,就能维持着精神不去疯。

      则儿不懂这些,她只一心一意的信仰着她自己,他倒也是佩服。

      不觉间,到这里已经半年有余,皇帝却迟迟不招他回去,想来这天子也是忙得很,他不敢擅自回去,但待在此处总是心里悬着,因此修书一封,问尚书岳父的意见,只待回书再计划。

      这日,有人约着他出去,则儿闲着无事,郑书明便带着她。

      马夫轻车熟路,很快便到了地方,只见粉墙鸳瓦,两侧植着青竹。朱门兽环,门口立着一个小厮。那门口的小厮看到则儿从轿子里下来,略有些迟疑,上下打量则儿一眼,仍旧让她进去。

      这是窑子,则儿想。虽然这里不像常见的青楼,庭院布局更似寻常富贵人家。但沿着石子路走进去,走过曲折的围廊,空花墙里头隐约可见几个秋千架,她便有了疑心,又见三四个带着逍遥巾的男子从旁边路径往外走,一个女娘跟在后头送他们出去。则儿心里便猜到三分。

      还未走进去,一丝香气便沁人心脾,似有似无的乐声落入耳中,已然是神仙境地了。

      落地的珠帘半边挂在银勾上,里头设了几张长塌,长塌上头是一幅画,则儿认不出是谁的,画上是一树开的从容的梨花,树下是红似云霞的海棠。

      几个穿着各色衣服的女子或躺或坐,有几个涂着厚厚的脂粉,也亏得年纪小,不然这样打扮,反倒容易显老。

      郑书明同友人相互道了好,找了地方坐下,还未坐定,便有人凑上去。则儿看她一眼,那女子目似秋水横波,颇是烟视媚行的,斜飞的眉毛送来柔媚的笑意,纵然则儿是女子,也不觉惊了。

      这女子生的原是比旁人更好些,或许她自己心里知道,仰仗着姿色,额间花钿只做浅浅一点胭脂,算的上半个清水脸。头上带了一只长穗的珍珠步摇,再无旁的装饰,随着她的顾盼,步摇落下的影儿也摇曳生姿。

      这世上,不缺的便是美人。则儿想着。

      你觉得自己生的美些,总会遇到比你更美的,那人甚至不施粉黛,也美的石破天惊,让旁人的精心装扮都成了庸脂俗粉。

      不等郑书明说什么,那女子便起身,给则儿让出坐的地方。她倒是聪明的很,一眼便看出,对郑书明来说,则儿更要紧些。

      “没想到,他们会来这种地方,若早知道,我不会带你进来。”郑书明说。

      “那你会自己进来。”则儿看他。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

      她把他当什么人,她不知道。她与他不相干,也没有必要吃这飞醋。

      则儿道:“终究说书的都是骗人的,无人把金钱做粪土,把美人做枯骨。”

      郑书明笑她的痴,说:“高人总说,视功名为粪土,视美人如枯骨,这多半因为他们追逐功名无功而返,妄想着近亲佳人而被拒,才这样酸。

      人生一大喜事便是金榜题名时,功名如此,美人更不必说。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城与倾国,都抵不过佳人一回眸,如此一来,又何谈视美人如枯骨呢。且美人姿态不分高低,有了更惹眼的对手,美人才更值得去争抢。自古王侯将相如此,何况寻常人。”

      “那照你说,便没有真的情与爱,都是,都只是欲。”则儿说。

      他回答不出。

      则儿道:“世间如此多的苦与痛,如果没有真的情与爱,我们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她呆呆地伤心。

      郑书明说:“有的,就像此时此刻,我对你便是真的爱,只是,你不许我爱你罢了。”

      则儿斜他一眼,说道:“你就是爱说招人嫌的话。”

      她被这香薰的头昏,独自走出来。郑书明一个朋友跟出来,在拐角的地方止住她。

      这男人半搂住她的腰,则儿皱眉,闪躲开。

      他定是醉了,则儿想。

      那男人说,“我喜欢你”,然后就要抱她。

      她闪躲。

      “你不觉得,即便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女抱在一起,心也会更亲近些。”他说。

      他肯定是醉了,则儿推开他,走回去。

      回到郑书明身边,她稍安心些。又想起刚刚那男人的话,

      “不认识的男女抱在一起,心也会亲近些。”

      她拿这话问郑书明。

      他拉起她的手,揽她入怀。

      隔着衣衫,则儿听着他的心跳动,强稳有力,稍稍有些快。

      她不明白,和他认识了许久,一直若即若离的,如今只是这样抱着,心就一瞬间更近了些。那如果肌肤之亲,心会有多近。是否不管多久再见,也不会形同陌路。

      这里的女子,和不同的人相拥,不知道她们的心又和谁更近些。

      想着想着反而伤心起来。

      郑书明带她离了这里。

      风尘之地,的确不该带她。这里对于男人们是一回事,他不爱待在这里,但他可以坦然接受。这里对于女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对于则儿来讲,又会引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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