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异兽录》今天好

10、避

　　泽鸣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另一片地方。一处空旷的大堂，四周是高耸着的墙，墙上用羽族的文字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光线将它照得很亮。墙壁的最上端是雕刻着的绘画，那上面的面孔赫然就是刚刚泽鸣看到的那些巨大的羽人。

　　长老安静地站着默默的注视着壁画，他像是不关注泽鸣的消失，只是全身心的投入到壁画中，没有人能将他的视线移开。

　　他的眼神中是对他们的狂热和崇拜。

　　好一会长老才淡淡地开口到：“出来了。”

　　“嗯。”泽鸣应道。

　　“不错。”长老看着泽鸣露出了点笑容，但很快就收回去。“你已经被先祖接受了，可以定下誓言成为我们了。”

　　说来也怪，泽鸣并不想成为羽民国的一员，他也做好离开的准备。但是长老让他成为羽民族的一员时，他却没有感到什么排斥。是因为羽人仙人的力量让他太过震撼，还是他应下的好。

　　泽鸣看着壁画，壁上的人低垂眉眼，冷淡地看着他，他心里却涌起了无上的光荣，这是我心中的神明，我曾见过，他曾带给我光明，他将给予过我身份。

　　“彼之地，黑暗临世，群魔出乱象四起；我之地，永昼无极，四季五谷丰登，生民和乐。此方安乐，岁年永泰……”

　　长老的话语飘忽高扬，像一首要飞起来的歌。他的话语难辨，掺杂着玄妙之意。让人沉浸其中。

　　在泽鸣正沉浸在这段话之中时，怀中的鸾鸟蛋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天降神羽以临于世……”泽鸣愣了愣，沉浸在其中的思路被打断，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鸾鸟蛋左右摇晃，如同一个调皮的小孩子想要引起大人的注意。

　　注意到到泽鸣的晃神，长老抬眼像是不经意地看了泽鸣一眼。在长老眼睛移动到泽鸣胸前时鸾鸟蛋迅速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一颗死蛋。泽鸣端正跪坐好，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长老收回视线后，鸾鸟蛋开始撞击泽鸣，泽鸣身穿长裳，用一根稍粗的麻绳系在腰间，鸾鸟蛋恰恰被放在此处，这样，每次撞击的时候都落在了泽鸣心口上。

　　泽鸣轻轻拢了拢眉间。

　　幽幽的香气缥缈而来，这股香气很淡，几乎不能让人分辨出来，泽鸣却感觉像是在自己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注入了一丝清明。是迷榖。

　　闭眼，再睁开。

　　眼前没有不同，却一切不同。

　　浩荡之威势一扫而空，泽鸣再看时，壁上的画像只是壁上的画像，虽还有惊叹之感，但随之生出的油然的敬畏和仰慕却消失不见了。

　　泽鸣不由和怀疑刚刚那个希望成为羽民国一员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他在胸前轻抚了一下，怀中的鸾鸟蛋才消停下来，不再动弹。泽鸣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转瞬即逝。

　　看来，这仪式应该是让人臣服于该信仰。从而让人转变为其中的一员。

　　泽鸣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长老，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不由得怀疑长老是否看出了什么。

　　怎么办？

　　泽鸣看得出长老和自己的力量相差不大，如果他不为难自己倒好，若是真要和自己冲突，他也不是不能一搏，但是在这里还是会遇到点麻烦。

　　他不是真愿成为羽民国的一员。他还有自己的道路和信仰，他不能也不会一直停留在这里。

　　但是好在长老像是并没有发现泽鸣的举动，或者应该说是他发现了泽鸣的举动但是并没有把他微小的动作放在心上。这让泽鸣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

　　信仰，唯有虔诚的信仰才能成功。这是他的前路，也是他的退路。他可以猜测信仰是成为羽民的绳子，而誓言才是真正的约束力。想要真正避开约束不不能轻易立下誓言。

　　他曾见过一只讹兽。因欺诈而被放逐，又因惹上不该惹的存在而常年四处逃窜。泽鸣见到他时，他身受重伤生命垂危。他欺骗泽鸣，让泽鸣救了他。讹兽的外形还是很有欺骗力的，似男非男，似女非女，面容清秀，眉目间却带着妖娆妩媚，着鸭黄色长裳，如幼兔般可怜。

　　虽然是通过欺骗得到帮助，但讹兽被救后还是告诉了泽鸣一个逃避誓言的方法。泽鸣本以为永不会用上这个方法。

　　“吾愿成为羽民，永生永世，以违此誓天雷穿心。”在念这句话时泽鸣按照讹兽教给他的方法使了个巧，他并没有按照正式的起誓动作来。本来应该是两指伸出并起，其余三指蜷曲扣拢，抵在太阳穴上。这是所有地方都承认的起誓动作。两指指太阳穴即为誓入头脑。但他没有完全按此动作来。他的另外三指没有完全扣拢，小指指尖弹起，破坏了起誓的动作。

　　这样的誓言是被承认又不被承认的，但是这样并不能完全破坏，意思是说这样的誓在天道上还是有一定效力的。立誓后天道会抽取人的一部分灵魂力作为契约和报酬。泽鸣这样做可以被天道承认收取灵魂力，但是不会受到破坏契约的惩罚。讹兽一脉吃过誓言的多少苦才从中钻研出破解的方法。

　　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细微的动作，因为看起来差别不大，因此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玄妙。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时，泽鸣看见一丝浅淡的透明细线从自己的天灵盖上抽出，直直地飘到壁画上，被壁画上的羽人的先祖所吸收。

　　壁像上的人物亮了一瞬，流光顺着人物的线条划过，隐没于无形。

　　长老开口到：“你已立下誓。九舞后我们将为你举行‘化羽’的仪式，待你长出翅膀后，就真正成为我们了。“

　　九舞？是九次祈福舞的时间吗？

　　这里没有黑夜，无尽的白昼永驻，有些像幻境中的黑暗，只不过多了人，多了声音，多了温暖。如果是这样计算的，从自己在这里的经历来看，一场祈福舞的时间是自己从开始入睡到深眠中醒有四个时辰，而后他寻食物，查看地形，与羽人交流熟悉情况，这样算下来从一舞开始到两舞开始应该大约有九日的时间。而九舞后对应的应该就是八十一日之后。

　　泽鸣微微低头计算着时间，长老却误以为他在点头，摸了摸下巴上一绺的胡须，他像是在看自己族中的孩子一样微笑起来，“走吧。你回去准备一下。”

　　泽鸣趁这机会，细细看这里的布局，一出幻境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只是略略扫过。长老开始念祭词，让泽鸣定誓言时泽鸣就更没机会去看了。

　　宵烛请求他救人，在仪式时，或者是仪式之前。在黑暗里他想了很多，最可能的应该就在神树里，这里或是祭坛附近。可能神树中还有其它的通道没有被自己知晓。但是那些通道除了特殊的手法，否则很难看出其中暗藏的玄机。

　　能被自己接触到的就是这里。泽鸣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存在。

　　但是在先祖壁画像另一面的角落很灰暗，像是没有被什么光照到的感觉，但也许是错觉。因为画像这一处或许是出于崇拜，敬仰或是其它，被光线照得通亮，这样显得其它地方也便是暗淡了。

　　泽鸣跟着长老就要离开。恍惚间听到了锁链响动的声音，他的耳朵动了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神树口站着几个羽人。丹良便在其列。

　　泽鸣看见人群还有些晃神，一瞬间差点记不起丹良的名字。

　　幻境中的黑暗太过漫长，虽然出了幻境后记忆就已经开始回笼，但总还是让人怀疑是否忘记了什么。

　　泽明有些困惑为什么要专门设置一个漫长黑暗的幻境，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幻境还是很有作用的。要不是有羽毛和鸾鸟蛋的提醒，他也真的要被羽人带来的光明迷惑了，这个黑暗应该就是用来消磨意志的。

　　羽人好奇地盯着泽鸣，又转头看看长老，想要从长老口中得出消息。

　　长老向他们点点头。丹良便首先发出了一声欢呼，人群中欢笑声也爆发开。

　　丹良从人群中冲出，将泽鸣抱住。他开心地冲着泽鸣笑，“恭喜你，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们了。”

　　其他的羽人也含笑向他点头，“恭喜，恭喜。”

　　他们的祝福真挚诚恳，像是极希望能有别人能爱这里，并以这里为荣，就如他们自己。泽鸣扬了扬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有了不得不完成的目标，他想，能永远住在这里也是很好的。

　　他们只是在这里站了一会，像是只是来看个热闹或者只是来恭喜的，很快就都退散了。只剩下丹良还黏在泽鸣身边。

　　“你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怎么样，好不好玩？”丹良叽叽喳喳地，像是快活的小麻雀。

　　那幻象并没有什么好说的，泽鸣却有些怀疑这幻象是为了击溃人的心境，让人沉溺痛苦之中的。他隐下了这一层不说，只是讲了一下神树里面的构造和他看到的祭坛和壁画的景象。

　　“啊！那是我们的祭坛，用来供奉神羽的。我们祭司和长老可宝贵它了。我们只能很远地看，都不能接近。壁画画的都是什么画面呀！”丹良好奇地问。

　　“应该是羽民国的起源和历史。”泽鸣想了想回到。

　　“你们族里最近有谁犯过错事吗？”泽鸣突然问。

　　“啊？啊，没有啊。”丹良突然被问道，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一点都没有印象吗？”

　　“没有。”丹良坚定道。

　　“那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吗？”

　　“哎，你这人。”丹良看起来有些生气，拳头握在身侧微颤，他的气血像是一下子涌到了脸上，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说没有就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泽鸣定定地看着他，半天才撇过头轻轻地“嗯”了一下。

　　“说这些做什么，你也要准备准备了，‘化羽’可是一项重要的仪式，不要耽误了。”丹良推着泽鸣的肩膀说。

　　“我回去休息一会就去准备。”

　　“那你好好休息。我刚好也有些事。”丹良仍是笑嘻嘻的。

　　泽鸣向暂住的“巢”走去，他走出了一会，转弯时，就着伸出的枝干，看见丹良还站在原地。因为距离有些远了，看不清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