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祷告》理葵

20、chapter 19

　　Chapter 19

　　这几天野原忽然频繁地邀约幸村，看电影逛书店喝咖啡吃晚饭一类的，大多数都被幸村婉言回绝了。他本身就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也不喜欢过多的应酬。更何况在知道野原可能是村江所说的主谋者时，幸村有意无意地有些想避开她。
　　虽然以他的性格，不会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但实际上他对野原早有种此人不简单的感觉，因此并不想过多来往。但总是拒绝一个人也不太好，加之那天他正好要去找野原医生商量事情，于是幸村便答应了她一次最近的晚餐邀请。
　　幸村的房间里挂了许多画板，颜料零零散散铺满了一块地。自从不能打网球以来，在很多无法安睡的夜里，他依靠疯狂地画画来消耗自己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涂抹出来的画一幅又一幅，完成以后就被束之高阁，堆在一起等待积灰。
　　他坐在一幅全新的画布前，手里握着画笔，却想起了村江。他有几天没有去见她了，虽然有时两人会看似漫不经心地在line上聊一会，好像都把那晚的事忘干净了一般。幸村装傻装的挺乐呵，但他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几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去德国接受项目治疗，可在这时候偏偏冒出来一个村江。
　　幸村神游着，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在开始往洁白的画布上抹颜料。他自然是知道彻底拒绝村江才是最好的办法。如果他去德国，治疗成功，他就会回到u-17进行职业训练，由于他生病落下的差距他必须花多倍的时间与精力去补上，不会有多余的时间去分心恋爱；而最大的可能是治疗失败，他可能终生致残乃至于死亡，届时就更加不可以拖累其他人。
　　不，他不傻，也不迟钝，当然早已察觉自己对村江的态度变化，只是还妄想着用平常心去对她，却没及时反应过来就已经轻轻贪恋了去。倘若说到喜欢，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只是一种有些放心不下她的质朴情感，毕竟村江有种会让人不自主地就要去照顾她的特质。但是……好吧，还是承认吧，你就是喜欢上她了，幸村。她不在身边时会时不时就想到她，许久没有见她时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她讲话会觉得愉快，喜爱着把她抱在怀里的小巧的感觉，有些举动即便傻里傻气也会透出一股可爱劲……真是没救了啊，幸村。
　　幸村的画笔忽然重重一折，叹了口气。
　　那么，究竟要选择什么呢？
　　其实原来和藤原聚餐的那一天，幸村是想告诉村江他正在考虑是否去德国治疗这一件事的，无奈后来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他实在没有机会提出来。而这几天在line上，也斟酌不好该如何开口。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原来也是个果断的人，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竟然会犹豫这么久。幸村苦笑。他想起父亲曾同他讲过和母亲相爱的故事，当时父亲作为一个行事雷厉风行，果决勇敢的人，惟独在面对母亲的时候，会有犹豫和不安。现在想来，大抵这是遗传？
　　只是无论如何，总得先去和村江见一面，告诉她他决定去治疗的事。幸村决定今晚应酬好野原后，就马上去咖啡馆找村江。

　　野原仔细检查好了包里的东西，等在野原医生办公室的门口。幸村正在里面和医生谈话。女生掏出镜子又补了一下妆，确定无误后想偷听一下里面正在说什么，无奈医生办公室的隔音太好，她再怎么屏息凝神也听不见什么。
　　算了，回头再问一下哥哥吧。
　　野原又掏出镜子，一点一滴地审视自己。门忽然开了，野原医生送幸村出来，突然绊了一跤，直直摔向千代子。女生反应迅速，默契地将他扶住了，低头一看，是野原医生的鞋带散了。
　　“还真是老样子啊。”
　　千代子感叹了一句。从前野原医生就因为忙于手术和检查病人，鞋带散了也不自知，常常踩到自己的鞋带然后摔跤。她对幸村抱歉地笑着，将镜子扔回包里扣上，叮嘱了自家哥哥几句便同幸村一起走了。
　　野原医生看着他们两个远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现在的千代子都不会听进去，既然这样，就只能等她撞到南墙再回头了。而他此时能做的，就是在背后尽可能地止损了。
　　他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慢慢捏紧了。
　　“姜还是老的辣啊，千代子。”

　　野原千代子预定的餐厅在t市最高的大厦里。那里聚集了许多尖端人士与专业精英。幸村一进门便觉得有些不适。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但这个餐厅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感到了一种上层的浮靡与奢华，与他低调温和的性子格格不入。
　　入座后有服务生来上酒。野原驾轻就熟，一整套饭前服务流水般地下来，自然不做作。她点完菜后优雅地将手端放在桌上，直直地看向幸村。
　　男生被盯得有些困惑。今晚野原的眼神和以前和不一样。以前看向幸村时礼貌而克制，这次则像原形毕露，毫不掩饰的野性，充满欲望和诱惑力。
　　虽然幸村表面依然淡然而镇定，仿佛天塌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心下只想快点离开。他揣测着野原的目的，有几分想法，但只是摆在那里，不想去在意。他觉得无论如何这都和自己无关，不管野原要做什么，大抵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幸村君决定好去德国了吗？”
　　“大致决定好了。”
　　“要去尝试那个项目吗？”
　　男生微微一笑以作回答。他选择采取比较疏离的态度来展示自己的立场，反正即便他没有说，野原也有办法得到消息。
　　野原见状也没有追问。等到菜都端上来，一边吃一边试探着幸村。但是对方的态度十分巧妙，既不多说一个字引起野原的猜想，也不会少说一个字让野原再次逼问。女生在心里感叹可惜了幸村的交际天赋，这样的人竟然只热衷于网球，明明在别的路上可以获得更高的成就。
　　眼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野原的表情严肃了些，，正襟危坐望着幸村，斟酌着慢慢说道：“其实今天，还是想和幸村君说一件事。”
　　幸村示意她说下去。
　　“幸村君有没有觉得，去德国治疗的费用有些过于昂贵了。”
　　男生不言，静静地看着她，表情丝毫没有变化。野原朝他妩媚一笑。
　　“其实我哥哥，他或许可以拿到内部价格。”
　　幸村在心里迅速判断着野原的用意。以他的观点来看，野原是一直想让他去德国的，虽然她这样做的目的尚未明确。这次又告诉他内部价的事，是想加快促成他去德国的这件事？这样说来，野原是的确还不知道他已经做好了去治疗的打算。可是她一直这样催促他出国是为什么？要么是想帮助她哥哥进行新项目的试验，要么就是她想做什么事，可是他在的话就妨碍到她了……他们两个共同认识的人是……村江松梨子！？
　　幸村心下一惊，看着野原今晚格外美艳的脸，却不明白她对村江究竟还有什么要做的。村江现在已经不弹钢琴，和她应该毫无交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交集的话……难道是因为他吗？
　　过往种种浮现在幸村的脑海里。从第一次他住院，村江前来看望，在病房遇见了野原一直到最后的音乐节那三个女生之间不和谐的气氛，都曾让他诧异过。直到后来他知道野原就是当年的主谋，才证实了他的怀疑。野原不是个会旁生枝节的人，即便多年后再相遇，只要不妨害她的利益，她就不会去管。而村江似乎也只是致力于忘掉以前的那段事，不想再提起，据幸村所知她也没有什么会妨碍野原的举动。至于藤原，早就已经离开了，而他和她也不熟。如果幸村的猜测正确，回想起曾经野原对自己的眼神和态度，似乎是这么一回事，却又可能没有这么一回事。
　　幸村决定再观察一下野原要做什么。他抬眼朝她淡淡一笑，有些答非所问道：“其实我已经决定好去德国了。”
　　野原表现出十分意外的样子，虽然她心里毫不意外：“我还以为幸村君还是很犹豫呢。毕竟感觉这里有幸村君非常在意的人。”
　　“如果真要说在意的话，我还是很舍不得家人和以前的队友的。”
　　“是吗，我还以为幸村君有非常喜欢的人呢。”
　　女生眼里含笑，暗暗等着幸村的反应。对方倒是一点也没表现出什么了，态度大方稳重，平平淡淡地勾着笑容，不予回答。
　　“呐，我倒是想借着酒劲说句话。”
　　“请讲。”
　　“我可是，喜欢你很久了。”
　　野原笑意盈盈，脸颊上有因为酒精而淡淡显现的红晕，让她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异常动人。幸村毫不迟疑地笑道：“这还真是一句像借着酒劲会说出来的话啊。”
　　“那么你意下如何呢？”
　　“能够被人喜欢，是我的荣幸。”
　　没有直接道歉说不行也没有明确告诉她可以，但他席间的态度和那个一如往常的笑容基本已经表明了他的想法。这样说出来既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好像已经心有所属，大抵是因为他算准了野原是读得懂他的态度的，才会说出这样拐弯抹角的话。
　　野原依旧得体地笑着，把持着分寸没有再说话，拿起包进了洗手间。过了两分钟，野原坐在干净的能在上面吃饭的马桶上，狠狠地将包里的东西全都摔在地上。
　　银行卡，镜子，口红，粉饼，眉笔，纸巾，手帕，充电器，便签本和笔，还有零碎的账单，唯独不见了那一瓶小小的药。
　　她用双手扯住头发，闭上眼睛慢慢回想着，忽然脑海里闪现出野原医生摔倒的样子。她用牙齿狠狠咬紧了下唇，将心情平复下来，整理好仪容便走了出去。
　　原本她是预料到幸村今天的态度的，才拿了那瓶药想速战速决，大抵也是因为她没有多大的自信真的让幸村喜欢上她，只能依靠外界的作用。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哪里是藏得住的？看幸村对待村江的态度就知道了。她野原不是个傻瓜，即便她有时觉得幸村藏的很深，也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毕竟幸村对喜欢的人和不喜欢的人的态度还是有着细微的差别的。
　　不，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今天只能先这样。她现在一心只想回去质问自己的哥哥。她以为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他的。自从母亲走后，不都是他们兄妹在互相帮持吗？他为什么要反悔？就因为他觉得幸村不喜欢她？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人的感情根本就不重要，只有得到才是最重要的。

　　野原穿着略显单薄的裙子站在夜里。原本幸村是要送她回去，但她拒绝了。两人算是扯平了一次。即便这种关系根本就不对等。
　　只是为什么，连自己的哥哥，都要过来阻止？
　　她闭上眼睛，听着车辆不停地从她耳边飞驰而过，她忽然觉得累极了。